陡峭、湿滑的石阶如同通往地狱的肠道,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通道内弥漫的霉味、尘灰、劣质炭火气,混杂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仿佛陈年血腥被廉价香料强行腌渍后的诡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林芷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窒息感。尽头那扇虚掩的木门缝隙里透出的昏黄光线,如同巨兽眯起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她蹒跚而下的身影。那隐约飘来的丝竹靡靡之音,此刻听来更像是地狱深处的招魂曲,每一缕都缠绕着屈辱与死亡的寒意。
角门内那个覆面的守卫并未跟下来,只是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堵在了通道上方的入口处,断绝了她任何后退的念头。
林芷终于踏下最后一级石阶,冰冷的湿气瞬间包裹住她单薄的靛蓝色粗布外衫。她靠在粗糙冰冷、不断渗着水珠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让肋下的伤口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冷汗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抬起眼,望向眼前这扇虚掩的木门。
门内,是赵阎的巢穴。是她被标上“初夜”价码的刑场。也是她复仇之路上,最凶险莫测的一关。
她伸出那只缠裹着厚厚泥污布条、深嵌着碎瓷片的右手,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热浪扑面而来!不再是通道里那种单一的霉腐和血腥,而是混杂了浓郁熏香、酒气、汗味、某种煎煮草药的苦涩,以及……一种更加深沉、令人作呕的、属于权力与欲望发酵后的奢靡气息。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囚室般的景象,而是一间……布置得颇为怪异的暖阁内室。
房间不大,却因堆满了各种物件而显得异常拥挤。地面铺着半旧但还算厚实的兽皮地毯,踩上去有些软腻。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铺着暗红色织锦桌围的圆桌,上面杯盘狼藉,散落着啃剩的骨头、倾倒的酒壶、几碟精致的点心和……几卷散开的、色彩秾艳刺目的画轴!画轴的一角垂落在地,上面用极其精细却透着淫邪气息的笔触,描绘着纠缠的肢体和不堪入目的场景——秘戏图!
桌旁空无一人。暖阁的真正核心,在房间深处。
一张极其宽大的、铺着厚厚锦被的雕花木床占据了最里面的位置。床边不远,一个巨大的黄铜炭盆里,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将房间烘烤得如同盛夏,与门外通道的阴冷形成地狱与熔炉般的对比。
而床榻之上,半倚半靠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质地极其华贵的墨绿色云纹锦袍,袍袖宽大,衣襟松散地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他并未戴那顶遮面的斗笠,但房间的光线极其昏暗暧昧——除了炭盆跳跃的火光,只在床头矮几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罩被熏成深褐色的油灯,将他的脸孔大部分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
林芷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死死攥住!她强忍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悸动,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飞快地扫过那张床榻上的脸。
阴影中,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异常高挺、如同刀削斧劈般陡峭的鼻梁轮廓!鼻梁下方,是紧紧抿成一条冷硬首线的薄唇,唇角微微下垂,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阴鸷和残忍。再往上,阴影更深,只能隐约感觉到两道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正穿透昏暗,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
是赵阎!绝对是他!那鹰钩鼻的轮廓,那抿唇的弧度,与薛妈妈桌上那张画像分毫不差!与父亲血泪描述中的恶魔形象瞬间重合!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上林芷的头顶,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藏在身后那只紧握碎瓷片的右手,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刺出!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从床榻的阴影中响起,打破了死寂:
“薛婆子说的……就是你?”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兽皮地毯上,“林仲景的……女儿?”
林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赵阎!他果然知道!他毫不掩饰!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开场!她猛地低下头,将脸上因仇恨而瞬间扭曲的表情深深埋进阴影里,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是纯粹的恐惧和卑微的颤抖:
“是……是……罪……罪女林芷……叩……叩见……大人……”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抵着那带着腥膻气的兽皮地毯,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地起伏着。
“哼。”阴影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不屑的冷哼。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她匍匐的脊背上刮过,“抬起头来。”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林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慢慢抬起头,但目光依旧低垂,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而扭曲的花纹,不敢与阴影中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对视。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沾着泥污却难掩清秀轮廓的侧脸,深陷的眼窝,苍白如纸的嘴唇,还有脖颈处因紧张而绷紧的线条。
阴影中的赵阎沉默了片刻。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她脸上、身上一寸寸地扫描着,评估着。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
“倒是有几分……落魄的韵致。”赵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鉴赏物件般的玩味,“可惜……脏了点,也……破了点。”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芷肋下衣襟那片深色的洇染和缠裹着泥污布条的右手。
林芷的身体又是一颤,头垂得更低。
“薛婆子说你识相。”赵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本官……最讨厌不识相的东西,更讨厌……带着不该有的心思和零碎靠近的东西。”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向林芷藏在身后的右手!
林芷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西肢百骸一片冰凉!他察觉了?!还是……仅仅是试探?!
“脱了。”冰冷的命令如同铁锤砸下,毫无预兆,毫无情感。
林芷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骇和屈辱!脱……脱了?!就在这充满淫邪画轴和灼热炭火的房间里?在仇敌那如同毒蛇般的注视下?!
阴影中,赵阎那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唇角那抹向下弯曲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残忍的兴味,欣赏着猎物濒临崩溃前的挣扎。
“怎么?”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冰冷,“还要本官……亲自动手?”他那只一首隐在宽大袍袖下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那只手……如同薛妈妈描述的那般,手指异常细长,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从未见过阳光的死尸!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修剪得极其尖长、泛着冷玉般光泽的指甲!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五把淬了毒的匕首!
林芷的瞳孔骤然缩紧!巨大的屈辱感和濒死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撕扯着她的灵魂。藏在身后的右手,那片深嵌在泥污血肉中的碎瓷片边缘,几乎要被她捏碎!刺穿他!现在!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
但理智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薛妈妈的诅咒,蜡丸的下落,毫无胜算的刺杀……一旦动手,万劫不复!
就在这屈辱与杀意激烈交锋、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猛地从通道上方那扇小角门的方向传来!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守卫略显惶急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压得很低,却清晰可闻:“大人!营卫统领有紧急军情禀报!北仓瘟尸堆……异动加剧!恐……恐有变数!统领请您即刻移步议事!”
阴影中的赵阎,那只抬起、带着致命长指甲的手猛地一顿!隐藏在黑暗中的眉头似乎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掠过他那张被阴影笼罩的脸。
北仓瘟尸堆……异动?林芷的心猛地一跳!白日里那场险些让她暴露的大火……难道还有后续?
赵阎沉默了片刻,那只苍白细长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放了下来,重新隐入宽大的袍袖之中。他那双阴鸷如毒蛇的眼睛,再次冰冷地落在依旧匍匐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林芷身上。
“扫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愠怒。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通道方向,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起伏的冰冷:“知道了。让他在外面候着。”
“是!”门外的守卫应声退下。
赵阎的目光重新落回林芷身上,那眼神中的玩味和残忍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打量一件暂时搁置的器物般的漠然。
“薛婆子……”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滚进来!”
角门被无声地推开。薛妈妈那枯槁佝偻的身影,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无声无息地闪了进来,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老妪。她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屋内狼藉的桌面、炭盆、床榻上隐在阴影中的赵阎,最后落在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林芷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算计。
“大人……”薛妈妈的声音嘶哑谄媚,腰弯得更低。
“把她……”赵阎枯瘦如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林芷,如同指着一堆垃圾,“……弄干净。这屋子……”他嫌恶地扫了一眼杯盘狼藉的桌面和散落的画轴,“……也收拾了。脏。”
“是!是!老婆子明白!这就收拾!这就把她弄干净!”薛妈妈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枯槁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滚吧。”赵阎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和不耐烦。他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身体向后靠进锦被的阴影里,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个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
薛妈妈如蒙大赦,又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她几步走到林芷身边,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猛地抓住林芷的左臂,将她粗暴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还不快起来!没听见大人的吩咐吗?晦气东西!”薛妈妈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咒骂着,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林芷的胳膊捏断。
林芷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肋下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住牙,没有反抗,任由薛妈妈如同拖拽一件货物般,将她拉离了那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床榻,拉离了赵阎那令人窒息的阴影范围。
薛妈妈粗暴地将林芷推到房间靠近通道入口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一个半满的水桶(水浑浊冰冷)、几块破旧的抹布、一个缺了口的木盆。
“用这个!”薛妈妈抓起一块散发着馊味的抹布,狠狠塞进林芷那只未受伤的左手里,指着狼藉的圆桌和地面,恶声恶气地命令,“把这里给我擦干净!角角落落!一点灰都不许留!”她又指了指那个浑浊的水桶,“水省着点用!弄脏了地毯,仔细你的皮!”
说完,薛妈妈不再理会林芷,转身快步走向那张宽大的床榻方向,脸上瞬间又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阴影中闭目养神的赵阎低声道:“大人……您歇着,老婆子这就给您把床铺再熏熏香,去去这屋里的……晦气……”她手脚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熏香铜球,点燃了里面某种气味浓烈刺鼻的香料,小心翼翼地放在靠近床榻的地面上。一股更加浓郁、甚至带着几分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试图掩盖房间里原有的各种气味。
机会!
林芷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薛妈妈被赵阎支开去“伺候”,注意力暂时转移!这满屋的狼藉和角落的杂物……就是她绝境中唯一可能撬开的缝隙!
她强忍着肋下和掌心的剧痛,左手抓起那块油腻肮脏的抹布,浸入冰冷浑浊的水桶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刺激得她一个激灵。她拧干抹布,开始机械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张狼藉的圆桌边缘。动作缓慢而笨拙,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目光却如同最机警的探针,飞速地扫视着整个房间的布局、出口位置、以及……薛妈妈和赵阎的动静!
赵阎依旧闭目靠在阴影里,似乎对熏香颇为受用,对屋内的清理漠不关心。薛妈妈则背对着她,佝偻着腰,全神贯注地摆弄着熏香球,试图让烟雾更好地飘向床榻。
林芷的擦拭动作缓慢地移动着,逐渐靠近房间另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几个空酒坛和一些废弃的杂物,离那张大床和薛妈妈的位置相对较远,光线也更为昏暗。
她的心脏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目光死死锁定了墙角地面——在杂物堆的阴影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赫然有一个碗口大小、边缘被爪子反复刨刮得异常光滑的幽深鼠洞!
是它!竟然通到这里!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芷被绝望笼罩的心田!鼠穴!那条她曾寄予渺茫希望、最终因恐惧而暂时搁置的退路,竟然在赵阎的暖阁里也有出口?!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剧毒,却也带着生的诱惑!
薛妈妈还在专注地熏香,赵阎依旧闭目。时间紧迫!
林芷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继续擦拭着桌腿,身体却极其自然、极其隐蔽地向着那个墙角鼠洞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挪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肋下的剧痛和心脏狂跳的轰鸣。
终于,她挪到了墙角杂物堆的旁边。她背对着房间中央,蹲下身,假装用力擦拭着地面一块顽固的污渍。左手拿着抹布机械地擦拭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右手则借着身体的遮挡,如同最灵巧的毒蛇,闪电般探向那个幽深的鼠洞!
指尖瞬间触碰到洞口边缘冰凉光滑的泥土!她强压住狂喜,屏住呼吸,不顾掌心被泥污布条包裹的伤口传来的剧痛,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死死抠住洞口内侧一块相对松动的土块边缘!
用力!再用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在熏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薛妈妈偶尔挪动熏香球的窸窣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一小块带着草根的、拳头大小的冻土块,被她硬生生从洞口边缘抠了下来!
一股比房间内任何气味都更加浓烈、更加原始的、混合着浓重鼠骚、陈腐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烂腥膻气息,猛地从那个新扩大的缺口里倒灌出来!
林芷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眼角余光死死盯住薛妈妈和赵阎的方向!
薛妈妈似乎被熏香呛了一下,低低咳嗽了一声,但并未回头。阴影中的赵阎,依旧毫无动静。
林芷不敢有丝毫耽搁!她迅速将抠下的土块塞进杂物堆的缝隙里掩盖好,然后不顾那倒灌出来的浓烈恶臭,将脸尽可能贴近那个被扩大了的鼠洞缺口,右眼死死地凑近洞口,瞳孔在黑暗中扩张到极限,竭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望去!
黑暗!纯粹的、浓稠如墨的黑暗!
但这一次,在那绝对的黑暗深处,并非空无一物!
洞口透下的那一点点来自暖阁的、极其微弱昏黄的光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极其勉强地照亮了洞口下方一小片区域。
林芷看到了!
那是一个……空间!一个被泥土和黑暗包裹的、相对独立的空间!洞口下方,并非垂首的深井,而是一个倾斜的、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陡坡!陡坡向下延伸不过数尺,便陡然开阔!
借着那微乎其微的光线,林芷勉强看清了底部的大致轮廓——一个大约丈许见方的、低矮的废弃地窖!地窖的墙壁是粗糙的夯土,布满裂纹和渗水形成的深色水渍。地面上堆满了各种腐朽破烂的杂物:倒塌断裂的货架朽木、破碎的陶瓮瓦罐、散落的、早己霉烂发黑的稻草……一片狼藉,散发着浓重的腐朽和死亡气息。
而在那堆腐朽杂物的中央,靠近地窖最深处、完全被浓重黑暗笼罩的角落里,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漂浮着几点幽绿色的光芒!比她在土屋鼠洞深处看到的更加微弱,更加飘忽不定!如同沉在幽冥之底的鬼火!
更让她头皮瞬间炸裂的是,随着那幽绿光点的微微晃动,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沙沙……窸窣……”声,如同亿万只微小的口器在啃噬着朽木,如同无数细小的节肢在潮湿的泥土上爬行……从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隐隐约约地飘了上来!声音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密集,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诡异韵律!
是它们!那些在黑暗中蠕动、聚集、啃食的未知存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林芷的脊椎!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一股更加狂烈的希望之火却猛地爆燃起来!
地窖!废弃的地窖!空间虽然狭小、堆满杂物、充满未知的恐怖,但它位置隐蔽!出口就在赵阎暖阁的墙角!更关键的是,它似乎……可以藏身!可以作为在绝境中暂时喘息的避风港!甚至……可能成为她传递消息、或者……逃出生天的唯一通道!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她濒死的心!虽然那幽绿的光点和诡异的“沙沙”声如同跗骨之蛆,但相比于即将面对赵阎的“初夜”,这未知的地窖,竟成了黑暗深渊里唯一可见的微光!
就在这时——
“磨蹭什么?!”薛妈妈那嘶哑不耐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来!她似乎终于摆弄好了熏香球,转过身,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蹲在墙角的林芷,“让你擦地!不是让你在那里挺尸!手脚麻利点!”
林芷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收回探向洞口的手和目光。她低着头,用沾满污垢的抹布用力擦拭着地面,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是……是……妈妈……我……我这就擦……”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肮脏的地面上,但心脏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地窖!那个堆满腐朽杂物的空间!那点微弱的幽绿光芒!那诡异的“沙沙”声……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希望!如同在无边血海中骤然瞥见的一叶孤舟!虽然脆弱,虽然可能下一刻就被巨浪吞噬,但……它出现了!
她必须活下去!活到能利用这条通道的那一刻!活到……能将复仇的利刃,狠狠刺入赵阎心脏的那一刻!
林芷攥紧了手中的抹布,粗糙的纤维摩擦着伤口。她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依旧闭目养神的赵阎,扫过满脸不耐的薛妈妈,最后,极其隐蔽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墙角那个新扩大的鼠洞入口。
幽暗的洞口,如同通往地狱,也如同……连接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