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开学典礼

秋风卷着梧桐叶扫过操场，暑假开学，恩赐站在主席台上调整话筒高度时，发现自己的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这是妈用爸的旧工装改的，深蓝色的布料洗得发白，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这是她最爱穿的衣服。

"下面请学生会主席张恩赐同学发言。"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恩赐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八百多张面孔——有好奇的、不服的、期待的，还有后排那几个永远睡不醒的体育生。三个月前，她还是那个躲在实验室角落的农村姑娘；而现在，她站在这里，胸前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口袋里装着全国青少年发明大赛的入围通知书。

"新学期伊始，我想分享一个发现。"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操场，"上周打扫物理实验室时，我在废料箱里找到几根生锈的弹簧..."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教导主任皱起眉头，这可不是常规的开学致辞。

"经过重新淬火和校准，这些弹簧现在成了新型血常规检测仪的核心部件。"恩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它比传统设备节省90%耗材，成本只要十七块六毛。"

全场寂静。后排突然站起一个瘦高男生："吹牛吧？医院那台进口设备要二十多万！"

恩赐按下装置侧面的开关，一道激光投射在主席台背板上，显示出模拟的血细胞分类图谱："欢迎随时来实验室验证——对了，下周的科技节，我们会公开制作教程。"

掌声如雷动。她看见校长掏出手机悄悄拍照，而那个质疑的男生正疯狂记笔记。

实验室的深夜

月光透过排气扇的缝隙，在生物实验室的水泥地上切割出细长的光斑。恩赐蹲在通风柜前，小心翼翼地往培养皿里滴加提取液。突然，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果然在这儿！"周媛抱着保温桶闪进来，"食堂阿姨给的骨头汤，趁热喝。"

恩赐这才发现己经晚上十点半。她摘下手套，指尖因为长时间接触冰袋而泛白。汤面上漂着的油花映出头顶日光灯的影子，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娘也是这样熬骨头汤，把唯一的鸡腿肉全捞给她。

"专利申请有进展吗？"周媛翻看着实验记录本，突然指着一行数据，"这个误差值不对劲。"

恩赐凑过去，两人头碰头地核对起来。保温桶的热气在显微镜上凝成水珠，顺着物镜筒滑落，像一滴突如其来的眼泪。

"找到了！"周媛突然拍桌，"是离心机转速偏差，校准时没考虑海拔因素！"

窗外传来保安的手电筒光，两人迅速关灯蹲下。黑暗中，恩赐摸到周媛的手在发抖——这个总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姑娘，此刻掌心全是冷汗。

"我怕你太拼了。"周媛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李强他爸在教育局会议上说，要取消农村学生的实验器材补贴..."

恩赐捏了捏她的手。墙角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幽幽绿光，照见培养皿里刚刚成型的菌落，像一片微缩的星云。

转眼过去了两个月，学校组织的科技节现场，虽然天气骤冷，寒风裹着碎雪拍打窗户，却挡不住科技节现场的热浪。

恩赐站在自己设计的"智能温控输液系统"前，向参观者演示如何用太阳能板维持药液恒温。

"这个铝箔隔热层的设计很巧妙。"戴着清华校徽的评委蹲下来检查，"不过极端低温环境下..."

"可以用患者体温辅助加热。"恩赐掀开底部的石墨烯涂层，"这里的热转化效率达到..."

她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人群自动分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来，最前面的银发老者俯身观察她的装置，袖口露出百达翡丽手表。

"年轻人，这个专利卖吗？"老者递来烫金名片，"我是迈瑞医疗的创始人。"

全场哗然。恩赐看着名片上"李西廷"三个字，想起《中国医疗器械》杂志的封面人物。她深吸一口气："抱歉，我想先完成学业。不过..."她从展台下抽出一叠文件，"这是开源技术手册，任何医院都能仿制。"

老者的眉毛惊讶地扬起。他接过手册翻了翻，突然对校领导说："这个学生，清华要是不要，我们公司全额资助她留学。"

闪光灯亮成一片。恩赐在刺眼的光线中看到人群边缘的徐婷婷——她正疯狂做鬼脸，手里举着的牌子上写"未来的张博士！"。而周媛站在角落，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

放寒假前一天，恩赐被叫到校长室。茶几上摆着两个信封：一个是清华冬令营的第二次邀请函，另一个印着"深圳明日之星计划"的金色徽标。

"深圳这个是企业定向培养，"校长推了推眼镜，"毕业首接进研发中心，年薪二十万起。"他顿了顿，"你家里很需要这笔钱。"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我能...晚几天回复吗？"

回寝室的路上，恩赐在实验楼拐角撞见抱着一摞书的马尾学妹——就是开学时塞给她纸条的那个。女孩慌张中掉下一本《手术图谱》，书页间夹着张剪报：**《一中女生发明廉价医疗设备》**。

"学姐..."学妹红着脸捡起书，"我...我以后也想考清华医学院！"

恩赐帮她拂去肩上的雪粒，发现女孩棉袄袖口打着补丁，针脚细密整齐，和她妈的手法一模一样。

除夕夜，恩赐一家围在灶台边守岁。爸爸破例喝了半杯二锅头，那是她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两个弟弟用她获奖得来的复读机听着英语磁带，妈把羊毛护腰叠了又叠，终究没舍得用。

"丫头，"爸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存折，"这是发明奖的奖金，你收着。"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恩赐把存折塞回爸手里："清华有助学金，我还能勤工俭学。"她掏出钢笔，在深圳企业的信封背面写下"婉拒"，然后郑重地将清华冬令营邀请函放在灶王爷画像前。

火光映照着全家人的脸。弟弟突然指着窗外喊："姐，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恩赐仿佛看见几年后的自己穿着白大褂，站在无影灯下举起手术刀。而此刻，村里唯一的钟楼敲响了新年钟声，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像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