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一夜没睡,想着手里拿着的证据,想着还在老家的父母,他决定请一个星期的假回老家看看。
一大早周洲就给辅导员打去电话。
“宁姐!”
周洲的声音透过电话,语速平缓,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家里有急事,我得请一周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这么急?严重吗?”
“嗯,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周洲没多解释,但语气里的分量让对方感受到了。
“……行,那你尽快过来补个手续。”
辅导员宁姐没再追问。
“谢谢宁姐,我马上到。”
履行好请假手续之后,他又己经把团队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计划安排好了。
……
周洲将打印好的暴风科技K线图摊在工作室桌面,指尖点在第十个交易日的涨停价位。
“这票接下来几天大概率都是一字连板,封单量跌破50万手再通知我。”
李子豪凑到屏幕前:“洲哥,那咱们的账户就趴着不动?”
“主账户不动。”
周洲合上笔记本,转向书架上的文件盒。
“但20万的小账户按计划操作——”
他抽出华联商超的研报,推给张真源。
“财报里应付账款异常那个点,明天开盘试仓,跌穿5日线严格止损,量价背离就加仓,记住用分笔挂单。”
张真源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画下重点。
周洲拿起外套时,瞥见杨觅正低头整理VR产业链资料,指尖无意识卷着文件边角。
“我跟导员请了一周假,老家有点事。”
周洲走到她身边,声音放轻。
“这星期盘面你多盯着点板块资金流向,别熬夜。”
杨觅抬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嗯,知道了。”
她把打印好的产能数据表递过去……
“暴风魔镜代工厂的产能利用率120%,可能跟后续炒作有关。”
周洲接过表格,指尖擦过她的手背,触感微凉。
他顿了顿,忽然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
“怎么,舍不得我走?”
杨觅脸颊一热,别过脸去。
“谁舍不得了……你老家事要紧。”
“是吗?”
周洲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等这次把事儿办完,下次啊……”
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她泛红的耳根。
“下次啊,就带你这个‘准儿媳妇儿’回去,让二老好好瞧瞧!”
杨觅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想捶他,却被周洲笑着躲开。
两人在工作室角落闹了一下,引来李子豪的起哄。
“哎哟喂!洲哥你走就走,撒什么狗粮啊!”
杨觅的脸更红了,低头把文件塞进周洲背包。
“快走吧你,路上小心。”
周洲看着她假装镇定的样子,心里一暖,扣上背包拉链。
“乖,等我回来。”
……
江婺市汽车站的铁皮顶棚在阳光下发烫。
周洲背着双肩包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见花坛边的父母。
周父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用毛巾裹着的茶叶蛋。
周母则踮着脚往出口望,看见他的瞬间,手里的搪瓷缸“哐当”掉在地上,红糖水洒了半裤腿。
“爸!妈!”周洲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周母冲过来,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才敢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袖口的破洞。
“咋还穿这旧衣服?是不是钱不够用?”
她的拇指着布料补丁,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去捡地上的搪瓷缸。
周父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
老爷子却别过脸去,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瘦了,脸都尖了。”
周洲看着父亲后颈新添的白发,又看看母亲裤腿上的红糖渍,突然伸手将两人同时揽进怀里。
周母的哭声闷闷地撞在他胸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阳光穿过候车厅的玻璃,在三人交叠的影子里投下尘埃飞舞的光斑。
周洲闭着眼,闻到母亲头发里的皂角味和父亲衣服上的柴油味。
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些在股市里翻涌的数字,远不如此刻怀里的温度真实。
周家上次被石一龙强拆之后,就暂时租住在镇边的红砖房。
周洲放下行李就借口“找初中同学”出了门。
石一龙的“龙兴砂石场”围墙上刷着“严禁偷沙”的红漆,铁门内传出挖掘机的轰鸣。
门口停着两辆没挂牌的路虎,车斗里露出半截钢管。
他蹲在路边假装系鞋带,听见两个保安聊天:
“龙哥说了,明天城东那块地要是敢有人挡道,就让‘兄弟们’去‘谈谈’。”
“上次老王家那事儿,李副镇长不是压下去了吗?”
“嗨,压下去才给批了新采沙证……”
周洲绕到砂石场后面,用鞋底碾开覆盖在废料上的浮土。
——黑色的工业废渣下面,是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农田。
他掏出手机拍照时,远处传来狗吠,连忙躲进旁边的玉米地。
晚上,周洲揣着半袋炒花生,走进镇政府斜对面一家老旧的茶馆。
烟雾缭绕,人声嘈杂。
角落里几张麻将桌围满了人,吆五喝六。
他眼尖地发现,好几张牌桌下面,都放着印有“龙兴实业”字样的蓝色帆布包。
周洲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点了壶最便宜的素茶。
邻桌,一个穿着紧身皮夹克、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男人,嗓门很大:
“……看见没?石老板新提的那辆奥迪A8!”
“嚯,顶配!”
“听说就是给楼上那位‘李副’的‘辛苦费’!”
他朝镇政府方向努努嘴。
旁边一个秃顶男人压低声音:
“小声点!”
“他养的那群打手,上个月在河滩村,硬生生把个不肯签字的倔老头腿打断了!”
“现在还在县医院ICU躺着呢,家里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啪!”
茶杯在周洲手里晃了晃,茶水溅到虎口。
垄断市场、暴力拆迁、行贿官员、私养武装……这些罪名像藤蔓一样缠绕,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他终于懂了那句“强龙压不了地头蛇”的分量——
石一龙这条地头蛇,不仅控制着江婺的河沙生意,更在权力结构里盘根错节。
走出茶馆时,夜风吹得玉米地沙沙作响。
远处砂石场的探照灯扫过夜空,照亮堆成小山的河沙。
周洲摸出手机,给杨振华发消息:“杨叔,我找到了暴力拆迁证据,但牵扯官员,需要实锤。”
屏幕亮起,回复简洁。
“老领导说纪委己介入李副镇长案,你负责找现场人证。”
周洲望着县城方向的灯火,把手机塞进裤兜。
鞋底碾过路边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