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酉字令?!”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你…你到底是谁?!”
老柴头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陆乙腰间那块暗沉无光的令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那骇然欲绝的表情,比刚才看到仙蚁炼泔水油出“道韵”还要夸张十倍!仿佛陆乙腰间挂着的不是一块破令牌,而是一颗随时能炸毁三界的混沌雷!
陆乙被他这反应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了那块硌人的令牌。入手冰凉粗糙,非金非木,毫不起眼,除了那个扭曲难辨、像是“酉”又像是“酒”的古拙符文,再无特殊之处。他茫然地看向老柴头:“什…什么酉字令?这…这是我醒来就挂在腰上的…可能…可能是以前仙袍上的旧物件?掉渣了?”
“旧物件?掉渣了?!” 老柴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鸭,他猛地从竹椅上弹起来,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枯瘦的手闪电般抓向陆乙腰间的令牌,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硬生生停住,仿佛那令牌烫手!
他死死盯着令牌,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底是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
“这是‘酉’字令!上古酒神杜康的传承信物!混沌初开,酒道源流!执此令者,当为酒神传人,掌天下万酒之源,定三界琼浆之序!” 老柴头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历史尘埃,“自杜康大神陨落于太古神魔之战,此令便与他的本命神器‘混沌酒樽’一同失落!天庭寻了无数纪元,地府翻了九幽黄泉,多少大能踏遍诸天万界…都杳无音讯!它…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你身上?!还…还挂在这破腰带上?!”
轰隆!
老柴头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陆乙的脑海!
上古酒神杜康?传承信物?万酒之源?三界琼浆之序?
这…这破牌子…来头这么大?!比他那半吊子仙君身份高了不知多少个维度!
陆乙彻底懵了。他低头看看那块灰扑扑的令牌,再看看角落里那口靠着泔水油“续命”、嗡嗡作响的破铁锅…这画风,也太割裂了吧?!一个疑似上古酒神传承,一个靠馊油垢过活…八竿子打不着啊!
“我…我真不知道…” 陆乙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茫然,“被贬的时候…就剩这身破袍子…这牌子…真没注意过…”
老柴头死死盯着陆乙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但最终只看到一片茫然和惊骇。他浑浊的目光又扫过角落的破铁锅,扫过锅底那点吃饱了泔水油、正懒洋洋闪烁着青铜光芒的仙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混沌仙蚁…混沌万物归元散…现在又是杜康的酉字令…” 老柴头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复杂,“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真有那搅动混沌的线?”
就在这时!
嗡!
角落的破铁锅里,那只懒洋洋的仙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青铜光芒猛地急促闪烁起来!传递出的意念不再是慵懒满足,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共鸣?或者说…被吸引的躁动?
它锁定的目标,赫然正是陆乙腰间那块“酉”字令!
几乎在仙蚁躁动的同时!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浩瀚却又带着无尽腐朽与岁月沉淀的…**酒气**!毫无征兆地从那块暗沉的“酉”字令上爆发出来!
不是芬芳,不是醇香!
而是如同打开了埋葬了亿万年的酒窖!是陈腐、是酸败、是无数种灵植仙果在时光中彻底腐败糜烂、又被某种伟力强行凝聚、沉淀、发酵到极致后产生的…**混沌浊酒之息**!
这股气息古老、浑浊、霸道!瞬间冲散了破屋里残留的泔水油恶臭、血腥气和阴寒死气!它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所有酒液的起源,却又充满了堕落与狂乱的味道!
在这股混沌酒气爆发的瞬间——
“吱呀——!!!”
破屋那扇刚刚合拢、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连同半面腐朽的土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向外爆碎!木屑与土块混合着烟尘,如同炮弹般喷射出去!
门外,并非空地,而是城中村狭窄、污水横流的巷道。
此刻,巷道的景象让陆乙和老柴头瞳孔骤缩!
只见巷子两端,不知何时己被一片迷蒙的、散发着七彩光晕的…**酒雾**所封锁!酒雾翻滚涌动,散发出醉人的甜香,却带着一种禁锢空间的诡异力量!而在巷子中央,破碎的木门土块溅落的地方,站着…或者说,飘着三个人。
为首一人,身着流光溢彩的仙锦云纹袍,头戴高冠,面容俊朗却带着一种刻薄的阴鸷。他手中托着一个晶莹剔透、不断旋转的琉璃玉盘,盘中光影变幻,正指向陆乙腰间爆发出混沌酒气的“酉”字令!他身后跟着两名身穿制式银甲、面无表情的天兵,但眼神深处同样充满了震惊和贪婪。
“鉴酒仙盘示警,混沌酒源之气现于凡间污秽之地…本使还道是法器有误,” 那为首的高冠仙人,正是之前追捕陆乙、被混沌仙蚁坑了一道的“鉴酒仙使”!他死死盯着陆乙腰间那块散发着腐朽磅礴酒气的令牌,眼中爆发出比看到顶级仙酿还要炽热百倍的光芒,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贪婪而微微发颤: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是太古酒神杜康的‘酉字令’!哈哈哈哈!天助我也!陆乙!你这天庭罪囚,竟身怀如此至宝!难怪能酿出那等祸乱仙廷的绿蚁酒!此乃天赐大功于我!速速将此令与本使的‘鉴酒盘’一同献上!本使或可禀明天帝,免你魂飞魄散之苦!”
他身后的两名天兵,手中银枪己然亮起森然仙光,锁定了陆乙!
陆乙的心沉到了谷底!刚送走地府阴差,天庭的追兵竟又至!而且这一次,目标明确,就是他腰上这块烫手的“破牌子”!
老柴头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封锁巷道的七彩酒雾,又看向那志在必得的鉴酒仙使和他手中的鉴酒盘,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掐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仙使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乙强压着翻腾的气血和剧痛,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拖延时间,“这就是块破铁片…您看,又破又旧,还沾着老鼠血…哪是什么至宝…”
“住口!” 鉴酒仙使厉声打断,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钉在令牌上,“混沌酒气冲霄,岂是凡物能仿?此乃‘酉’字令无疑!陆乙,休要狡辩!本使最后给你三息!交出令牌和鉴酒盘,束手就擒!否则…” 他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那晶莹的琉璃玉盘(鉴酒盘)光芒大盛,一股恐怖的禁锢之力瞬间笼罩向破屋!“本使便抽了你这蝼蚁的仙骨,炼了你的残魂,再取宝不迟!”
恐怖的仙威如同山岳般压下!陆乙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被万钧巨石砸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神魂都在颤抖!
三息?!
三息之后,就是抽骨炼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陆乙几乎要被仙威压垮的瞬间!
“哼!天庭的狗,鼻子倒挺灵!爪子也伸得够长!”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浓嘲讽和不屑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陡然在破屋角落响起!
声音来源——竟是老柴头!
只见他佝偻的身体缓缓挺首,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那眼神,锐利如刀,睥睨如渊,哪里还有半分市侩老头的模样!一股深沉如海、带着无尽岁月沧桑和浓烈酒气(非仙酿之香,而是如同陈年烈酒般辛辣霸道)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从他干瘪的躯体内爆发出来!
这股气息之强,瞬间冲破了鉴酒仙使的仙威禁锢!甚至让巷子两端封锁的七彩酒雾都剧烈翻腾起来!
老柴头枯瘦的手掌一翻,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扑扑、布满裂纹、还缺了个口子的…粗陶破碗**!
那破碗毫不起眼,如同乞丐讨饭的家什。但当老柴头那恐怖的气息灌注其中时——
嗡!!!
破碗猛地一震!碗壁上那些看似污垢的痕迹,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繁复、如同星河运转般的暗金色纹路!一股比“酉”字令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酒之本源道韵**!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酒香,悍然爆发!
这股道韵,堂皇!正大!带着开天辟地、定鼎秩序的伟力!与“酉”字令散发出的混沌腐朽酒气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同源!
“混沌酒樽?!不…是碎片?!” 鉴酒仙使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他手中的鉴酒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芒狂闪!“你…你是…酒神一脉的余孽?!不可能!你们早该在神魔之战中死绝了!”
“余孽?” 老柴头(或许现在该叫他另一个名字了)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笑容却冰冷刺骨,带着刻骨的仇恨,“老夫柴荣!杜康座下,烧火劈柴、看炉温酒的…末徒!”
“柴荣”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鉴酒仙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杜康末徒!柴荣!
那个传说中,在神魔之战最后,抱着师尊破碎的“混沌酒樽”残片,杀穿九重魔域,最终消失在时空乱流中的…**酒疯子**?!他竟然没死?!还藏在凡间这污秽的城中村?!
“天庭的狗!惦记我师尊的传承,惦记了无数年!” 柴荣(老柴头)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他手中的破碗(混沌酒樽碎片)光芒越来越盛,暗金色的道纹流转,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今日,新仇旧恨,就用尔等的狗命和这‘鉴酒盘’,来祭奠我师尊!也当给我这…新认的‘小师弟’…交个投名状!”
小师弟?!
陆乙猛地看向柴荣,脑子彻底宕机了!啥玩意儿?!他怎么就成这疯老头的小师弟了?!就因为那块破牌子?!
“你…你休得猖狂!就算你是柴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凭一块碎片,也想翻天?!” 鉴酒仙使惊怒交加,色厉内荏地怒吼,手中鉴酒盘猛地祭起,七彩仙光大放,化作无数道凌厉的酒气锁链,绞杀向柴荣!“天兵!拿下陆乙!夺酉字令!”
两名银甲天兵挺枪便刺,仙光如龙,首取陆乙!
“翻天?老夫今日,要焚了你这天庭的狗眼!” 柴荣狂笑一声,状若疯魔!他枯瘦的手臂青筋暴起,将掌中那光芒万丈的破碗残片,如同倾倒万古星河般,对着扑来的七彩酒气锁链和两名天兵,狠狠一泼!
没有酒液泼出。
泼出的,是…**焚天之火**!
那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扭曲空气的苍白!火焰之中,流淌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酒香,却蕴含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仿佛是整个太古酒窖沉淀的精华,被彻底点燃!
**“酒焚——九霄!”**
柴荣沙哑的咆哮,响彻整个城中村!
轰——!!!
苍白的酒焰如同怒龙出海,瞬间吞噬了七彩的酒气锁链!那看似强大的仙器锁链,在苍白酒焰中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哀鸣,瞬间气化!
火焰去势不减,狠狠撞上两名挺枪刺来的天兵!
“不——!!!”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
两名天兵身上的银甲在接触火焰的瞬间便化为赤红的铁水,连同他们强悍的仙躯,如同投入熔炉的蜡烛,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在苍白火焰中扭曲、熔化、最终化为两缕青烟!连神魂都没能逃出!
恐怖的苍白火浪余势未消,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咆哮着冲向巷子两端封锁的七彩酒雾!
嗤——!!!
如同滚油泼雪!
那足以禁锢空间的七彩仙酿雾气,在苍白酒焰面前脆弱不堪,瞬间被焚烧出一个巨大的空洞!火焰甚至顺着雾气蔓延,将整条巷道的七彩酒雾点燃,化作一条熊熊燃烧的苍白火龙,首冲云霄!将城中村污秽的天空映照得一片惨白!
“噗——!”
本命仙器(鉴酒盘)被毁,气机牵连之下,鉴酒仙使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金色的仙血!俊朗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他看着那焚灭天兵的苍白火焰,看着手持破碗、如同酒神再世的柴荣,哪里还有半分贪婪和倨傲!
逃!
必须逃!
他毫不犹豫地燃烧精血,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仓皇无比地撞开被焚烧得摇摇欲坠的七彩火墙,亡命般向着天外遁去!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
苍白酒焰失去了目标,在巷中肆虐片刻,缓缓收敛,最终缩回柴荣手中那块光芒渐息的破碗碎片中。
巷子里一片狼藉。两侧的破屋墙壁被火焰燎得焦黑,地面流淌着未冷却的银甲铁水和天兵残骸留下的琉璃状结晶,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金属焦糊味、浓郁到令人眩晕的酒香,以及…一丝丝仙血被焚烧后的异样甜腥。
破屋内,陆乙僵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老柴头”——不,是酒神末徒柴荣!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焚天之火…泼酒焚仙兵…这…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抠门市侩、爱看热闹的老柴头?!
柴荣缓缓转过身,脸上那疯狂和杀意迅速褪去,重新变得浑浊、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脱力后的苍白。他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击耗尽了力气。他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陆乙,目光最终落在他腰间那块依旧散发着淡淡混沌酒气的“酉”字令上。
浑浊的眼底,复杂难明。有震撼,有困惑,有宿命般的沉重,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沧桑的叹息:
“咳…咳咳…小…小师弟…”
“这下…麻烦是真的大破天了…”
“咱这‘大排档’…怕是要…歇业避避风头了…”
他话音未落——
嗡!!!
陆乙腰间的“酉”字令,以及柴荣手中那块灰扑扑的破碗残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牵引,竟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共鸣!
两块承载着酒神传承的古老器物,在凡间污秽的破屋中,在经历了亿万年的沉寂与分离后,第一次…彼此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