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2年初夏,浙江大地杀气蒸腾。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坐拥二十万大军,旌旗蔽日,剑戟如林——对面左宗棠的老湘军满打满算一万人。二十比一的悬殊兵力,李世贤翘着脚在金华城里喝茶,茶杯都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左矮子敢来?老子拿兵册都能砸死他!”
左宗棠掀帘子进了浙江地界,瞧见这阵仗倒吸凉气。这位自称“今亮”的老狐狸,打仗如同职场老油条做PPT——永远留一手。他账下西万六千人(含收编的杂牌军),愣被他拆成三股梯队,美其名曰“梯队式抗压部署”。前线打得脑浆迸裂,他的预备队永远在后方养精蓄锐,主打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职场哲学。
李世贤的大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石达开旧部“花旗军”将领谭星翘着二郎腿剔牙:“侍王?老子反清时他还在广西挖红薯呢!”天王家的驸马爷金王钟万信更绝,首接掀了桌子:“老子是皇亲!你李世贤算哪根葱?”帐外两拨人马剑拔弩张,差点当场火并。李世贤揉着太阳穴,心力交瘁——这哪是二十万大军,分明是二十万个山头!
便在此刻,诸暨包村的包立身正举着五百斤石锁练肌肉。此人身高八尺,筋肉虬结,逢人便吹:“白玉蟾真人亲授兵法,撒豆成兵不在话下!”乡民们端着饭碗啧啧称奇。待太平军占了绍兴,包立身忽地振臂一呼:“天赐良机!白衣团练今日开张!”百余户村民被他编成战队,连八十老妪都发了竹矛,美其名曰“妇孺皆兵,全民皆战”。
这包神仙首战便玩心理战。三千太平军乘雾来袭,包立身令村民敲锣打鼓,满山遍野插满白旗。雾中但闻杀声震天,仿佛十万神兵天降。太平军魂飞魄散自相践踏,包神仙喜提首捷,当即把俘虏的太平军旅帅斩了祭旗,血溅白幡三丈高。
太平天国来王陆顺得气得在绍兴府掀了桌子:“老子十万大军踏不平个土坷垃村?”二次发兵两万,先锋胡兴霖刚冲到土城外,忽见村门洞开。千余白衣兵挺着丈八长矛如毒蛇出洞,胡兴霖被一矛捅穿胸膛钉在地上。后续太平军涌上前时,两侧山林白旗翻飞,箭矢如暴雨倾盆——原来包立身早把猎户编成火枪队,百步穿杨弹无虚发。
陆顺得在绍兴城暴跳如雷,迷信思想忽然占领高地:“必是妖法!速寻孕妇剖腹镇邪!”当妇人被绑上竹竿抬到阵前时,包村火枪手们笑岔了气:“太平军改行跳大神了?”笑罢扣动扳机,太平军又丢下数千尸首溃退。
最离谱当属火牛阵。太平军驱百头火牛冲阵,包村阵前忽燃起火墙。疯牛集体调头反冲,太平军阵列顿时成了牛蹄下的血肉地毯。会稽守将徐某刚喊出“我炳天豫...”,“嘭”地一声被猎户轰碎了天灵盖。
包村成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抗敌灯塔。豪绅们拖家带口来投奔,田埂上搭满窝棚,竹林里挤着马桶。包神仙在茅草搭的“中军帐”里接待访客,时不时表演“掐指一算”:“昨夜梦见金甲神人赐我三卷天书...”唬得土财主们纳头便拜。
左宗棠在衢州大营拍腿狂笑:“包神仙顶住!本抚院给你申报一等军功!”老湘军趁机猛攻金华。李世贤急得跳脚:“陆顺得你个憨货!跟个村子较什么劲?”偏那陆顺得死要面子,竟调集西十万联军(号称)围困包村。是夜连营五十里火光接天,映得钱塘江红如血海。
可惜神仙终究耗不过凡人。太平军狠人周文嘉绕村三圈,冷笑:“断其水道!”七月酷暑,包村井枯塘干,村民舔着干裂的嘴唇,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包立身率残部突围至马面山,被铅弹穿胸而亡。其妹包美英纵马血战,红辫忽缠马腿,顷刻间被乱刀分尸——白衣神兵的神话终落幕。
硝烟散尽算总账:太平军为拔这颗“掌中钉”,在包村耗了八个月,折兵数万。左宗棠趁机鲸吞浙东十九州县。当李世贤狼狈逃过钱塘江时,终于悟出血泪真谛:“内斗猛于虎,头铁害三军啊!”
紫禁城里的奏捷文书将包立身吹成“义民楷模”,却对白衣团练的豪绅背景绝口不提。倒是包村废墟里,猎户们捡到包神仙的“天书”——翻开全是鬼画符,某页歪扭写着:“今日杀猪三头,犒赏火枪队。”
史家笔锋千钧,郑重其事为包神仙立传。若泉下有知,不知这位爱演神仙的猛男,是否会摸着后脑勺憨笑:“俺就一种地的,咋还整成历史人物咧?”
这场荒诞与英勇交织的战争终成烟云,惟余历史一声悠长叹息:当二十万大军被个小村绊倒八个月,赢家早己在棋盘外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