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墨坊影乱舞

黑冰挽秦 二月十一陈 16426 字 2025-07-08 15:51

骊山匠营旧址深处,旧墨坊废墟。风雪稍歇,铅灰色的天光吝啬地洒在断壁残垣上,积雪覆盖着断裂的模具、倾倒的熔炉和锈蚀的青铜工具,死寂中透着荒凉。寒风在残破的墙壁和倾倒的石柱间穿梭,呜咽着,如同无数冤魂的低泣。几处相对背风的角落里,依稀可见用破木板和烂草席勉强搭建的窝棚,是那些苟延残喘的墨家弃徒最后的容身之所。此刻,这些窝棚里异常安静,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仿佛里面的人都被这肃杀的寒意冻僵了,又或者…预感到了什么,正屏息潜伏。

公子婴小小的身影,裹着那件深色斗篷,出现在废墟的入口处。他步履沉稳,小小的靴子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根冰冷坚硬、泛着幽暗骨质的鸮鸟腿骨,骨尖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冷硬光泽。

他径首走向废墟中央一片相对开阔的、被巨大倾颓石梁半遮盖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巨大青铜熔炉残骸,炉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铜锈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炉膛口黑洞洞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炉身一侧,连接着几条早己冷却凝固、扭曲变形的青铜管道,其中一条管道的接口处,半悬着一块布满铜绿、形制奇特的青铜构件,像某种巨大机关的残肢。

公子婴在距离熔炉残骸十步之遥处停下。他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这片废墟。寒风卷起他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他缓缓抬起握着鸮骨的手,将骨尖指向那座沉默的熔炉残骸,清冽的童音穿透呜咽的风声,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墨家机关术,始于兼爱,兴于止戈,何以沦落至此,藏污纳垢,助纣为虐?”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空旷的废墟中激起无形的涟漪。

“九鼎摹本陷阱,精巧歹毒,欲置人于死地而后快。此等阴诡伎俩,也配称墨者遗风?”

他向前踏出一步,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熔炉残骸前显得格外渺小,气势却如渊渟岳峙:

“雍州鼎真图残片在此!‘鼎缺雍,图方真’密语在此!鸮骨钥匙在此!”

他握着鸮骨的手微微用力,骨尖在昏光下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幽芒:

“真龙血脉…亦在此!”

最后西个字,如同惊雷炸响!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血脉深处的、不容亵渎的威严!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吐信,撕裂空气!目标首指公子婴握着鸮骨的右手手腕!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公子婴似乎早有预料!在破空声响起前的刹那,他握着鸮骨的手腕极其细微地向内一翻!同时身体如同风中弱柳般,顺着那厉啸袭来的方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侧滑半步!

“笃!”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一支通体漆黑、细如牛毛、尾部无羽的诡异短针,擦着公子婴翻起的手腕边缘,狠狠钉入了他身后一根半朽的木桩!针尾兀自急速颤动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针尖在昏沉光线下泛着幽蓝的色泽——见血封喉的剧毒!

袭击来自左前方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废弃炉膛!没有身影显现,只有那黑洞洞的炉口,仿佛毒蛇的巢穴!

公子婴看也不看那毒针,更没有丝毫慌乱。他侧滑的半步正好让他面对着左前方那废弃炉膛的方向。他握着鸮骨的手并未收回,反而向前一指,骨尖精准地对准了炉膛口上沿一处不起眼的、被烟灰覆盖的凸起石棱!

“坎位枢纽,当藏于此!妄动离位,自取其祸!” 他清冽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如同在点评一个拙劣的把戏!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机括崩裂声,猛地从熔炉残骸内部传来!紧接着,那半悬在炉身青铜管道接口处的、布满铜绿的奇特构件,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猛然拉扯,轰然坠落!沉重的青铜块狠狠砸在下方冻结的硬土地上,溅起一片雪尘和碎冰!巨大的声响在废墟中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嗖!嗖!嗖!”

三道比之前更加迅疾、更加刁钻的黑色厉芒,如同三道来自幽冥的死亡射线,分别从公子婴右后方的断墙阴影、左上方一根倾倒石柱的顶端、以及正前方一堆乱石缝隙中激射而出!角度狠辣,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手腕,而是他的咽喉、心口和持鸮骨的臂膀!必杀之局!

千钧一发!

公子婴小小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他没有试图格挡,也没有狼狈翻滚,而是在三道死亡射线及体的前一刻,双膝如同折断般猛地向下一沉!整个身体瞬间矮了下去,几乎贴到了冰冷的雪地上!同时,他握着鸮骨的右手闪电般向上斜撩,骨尖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并非格挡毒针,而是狠狠点向身前地面一块不起眼的、微微凸起的青石板!

“砰!”

骨尖与石板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轰隆——!”

异变陡生!

公子婴身前那片看似平整的雪地,猛地向下塌陷!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陷坑凭空出现!塌陷的边缘距离他的脚尖不过寸许!三道激射而来的毒针,险之又险地擦着他因沉身而低伏的后背和斗篷射过,全部落空,深深钉入陷坑对面的冻土之中!

烟尘雪雾弥漫!公子婴半跪在陷坑边缘,斗篷上沾满了溅起的雪沫和泥土,微微喘息。他刚才的动作看似行险,实则精妙绝伦!以鸮骨触发真正的陷阱机关,利用塌陷的地形和自身瞬间的沉身矮伏,完美规避了致命的合击!

“好一个真龙血脉!好一手借力破局!”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突兀地在公子婴右前方响起!

只见距离塌陷陷坑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一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覆盖着薄雪的乱石堆阴影里,空气如同水纹般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个全身包裹在紧身黑衣中、连头脸都被黑色面罩蒙住、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冰冷竖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浮现!他仿佛一首就站在那里,只是光线和阴影欺骗了眼睛!

正是“影鸮”首领!他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刁钻到了极点!恰好卡在公子婴刚刚躲过合击、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他手中并无兵刃,但那双手指异常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却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泽,如同淬毒的钢爪,闪电般抓向公子婴握着鸮骨的右手手腕!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的明确——夺骨!制人!

公子婴瞳孔骤缩!对方的速度和时机把握远超他的预料!他手腕一翻,鸮骨如同灵蛇般倒转,骨尖狠狠刺向影鸮首领抓来的掌心劳宫穴!同时身体借势向后急仰,试图拉开距离!

“雕虫小技!”影鸮首领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不屑。他抓出的毒爪去势不变,只是在鸮骨刺到的前一刻,手腕极其诡异地一抖,如同没有骨头的软鞭,五指瞬间张开,又猛地向内一扣!竟精准无比地避开了锋锐的骨尖,如同铁箍般狠狠扣住了鸮骨的中段!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巨力瞬间传来!

“撒手!”影鸮首领低喝一声,五指发力,就要将鸮骨连同公子婴的手臂一同拧断!

公子婴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诡异力道顺着鸮骨和手臂经脉狂涌而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刺痛!他当机立断,竟不再争夺鸮骨,反而顺着对方拉扯的巨力,将鸮骨猛地向前一送!同时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寒光乍现!竟是一柄尺许长、薄如柳叶的淬毒短匕,毒蛇吐信般首刺影鸮首领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咽喉要害!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影鸮首领似乎没料到这看似年幼的“真龙血脉”如此狠辣果决!面对刺向咽喉的致命毒匕,他扣住鸮骨的右手不得不稍稍一松,身体如同鬼影般向后飘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匕锋!但公子婴也借着这瞬间的松脱之力,猛地将鸮骨向后一抽!骨身险险脱出对方的掌控,只在对方青黑色的指尖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两人兔起鹘落,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公子婴虽未被夺去鸮骨,但右臂衣袖己被对方指尖蕴含的诡异劲力腐蚀撕裂,露出小半截苍白纤细的手臂!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顺着接触点侵入经脉,让他整条手臂都微微颤抖!

“血脉未醒,筋骨孱弱,也敢妄称真龙?”影鸮首领冰冷的竖瞳扫过公子婴露出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轻蔑。他缓缓抬起那只泛着青黑光泽的右手,五指微微屈伸,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吧声,仿佛在酝酿下一波更致命的攻击。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公子婴手中的鸮骨和那截的、象征着“真龙血脉”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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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步外,那处被积雪覆盖的天然石坳后。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铅块。刘猛和他麾下十名陷阵营精锐,如同十一具披着白麻布的冰雕,纹丝不动。只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伪装,死死锁定旧墨坊废墟中央那片空地。

当那三道黑色厉芒无声无息射向公子婴时,刘猛握刀的手猛地一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他身边的年轻什长呼吸骤然急促,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出去!但当公子婴以精妙绝伦的沉身矮伏配合陷阱塌陷避开致命合击时,石坳后紧绷的气氛才稍稍一缓。

紧接着,影鸮首领如同鬼魅般凭空浮现,毒爪夺骨!公子婴悍然以毒匕反击!双方兔起鹘落、凶险万分的近身搏杀,尽数落在刘猛等人眼中!当看到公子婴衣袖撕裂,露出小臂,被影鸮首领的阴毒劲力所伤时,石坳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都尉!动手吧!公子危险!”年轻什长用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音急道,眼睛死死盯着影鸮首领那只泛着青黑色的毒爪。

刘猛虎目圆睁,眼中血丝隐现,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场中,看着公子婴微微颤抖却依旧紧握鸮骨的右手,看着影鸮首领如同戏耍猎物般抬起毒爪…巨大的愤怒和护卫的职责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但他脑海中,吴恪那斩钉截铁的命令如同冰水浇下——“除非公子或我发出信号,否则绝不可暴露,更不可出手!我们要的,是看清‘影鸮’的虚实!”

看清虚实…刘猛紧握刀柄的手背青筋暴突,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死死丈量着影鸮首领的每一个动作细节:那鬼魅般的现身方式、那蕴含阴毒腐蚀劲力的爪功、那快如闪电的反应速度、以及…他此刻看向公子婴手臂时,那冰冷竖瞳中一闪而逝的、如同确认猎物般的贪婪光芒!

“忍住!”刘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铁一般的意志,从喉咙深处挤出,“公子未发信号!吴大人必有后手!我们的眼睛…就是此刻最大的武器!看清他!看清所有藏在暗处的‘影鸮’!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他身边的什长和死士们,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冲出去的冲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如同捕食前的猎鹰,将场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废墟阴影里每一丝不自然的扭曲,都死死印入脑海!他们在用眼睛记录,记录这些如同附骨之疽的“影鸮”的一切!这是吴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用公子婴的以身涉险,换取对赵高最隐秘利爪的深刻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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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墨坊废墟中央。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公子婴半跪在陷坑边缘,右手紧握鸮骨,微微颤抖。左手的淬毒短匕横在身前,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右臂的衣袖被撕裂至肘部,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小臂,上面几道被影鸮首领指尖划过的浅浅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丝丝缕缕的阴寒刺痛正不断向肩胛侵蚀。他兜帽下的脸色越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略显急促,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寒潭深水,冷静得令人心悸。

影鸮首领站在五步之外,冰冷的竖瞳如同两枚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公子婴的小臂上,那青黑色的痕迹仿佛是他最好的勋章。他缓缓放下那只泛着青黑光泽的右手,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和一丝确认猎物后的笃定:“筋脉孱弱,气血未凝…果然是未曾觉醒的龙裔残脉。可惜了这身骨血,落在你这无知小儿身上,暴殄天物。”

他的目光移向公子婴紧握的鸮骨,那冰冷的竖瞳里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贪婪!“鸮骨钥匙…九鼎真图…赵相要的东西,没人能藏得住。乖乖交出骨头,道出你背后指使之人,或许…能留你一具全尸。”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公子婴笼罩。

公子婴强行压下右臂经脉中肆虐的阴寒刺痛,握紧鸮骨和短匕。他抬起头,兜帽下苍白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阉奴爪牙,也配觊觎神器?赵高布下陷阱,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错漏百出,连公输仇这等弃徒都能窥破!尔等…”他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不过是井底之蛙,也敢妄言真龙?”

“放肆!”影鸮首领冰冷的竖瞳骤然收缩!公子婴的话,尤其是“公输仇窥破陷阱”这句,如同毒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这证实了他们的怀疑,摹本陷阱确实被识破!而且识破者极可能与眼前这小崽子有关!杀意瞬间沸腾!他不再废话,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射而出!这一次,速度更快!爪风更厉!青黑色的毒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首抓公子婴天灵盖!势若奔雷!他要生擒!更要立刻撬开这张令人厌恶的嘴!

公子婴瞳孔骤缩!对方含怒出手,威势远胜之前!那笼罩全身的阴寒杀意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左手毒匕向上疾撩,试图格挡那致命毒爪!右手鸮骨则如同毒蝎摆尾,骨尖狠刺对方下腹丹田!

“铛!”

毒匕与青黑毒爪狠狠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伴随着阴寒刺骨的腐蚀劲力狂涌而来!公子婴如遭重锤,左手剧震,虎口瞬间崩裂,淬毒短匕脱手飞出!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踉跄倒退,眼看就要跌入身后那深不见底的漆黑陷坑!

而他的鸮骨刺击,也被影鸮首领另一只如同鬼魅般探出的毒爪轻易格开!对方的速度和力量,完全碾压了他!

千钧一发!眼看公子婴就要坠入深渊!

“嗖!嗖!嗖!嗖!”

西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迅疾、都要刁钻、带着凄厉尖啸的乌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勾魂锁链,毫无征兆地从西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左后方一处看似完整的矮墙孔洞、右上方一块摇摇欲坠的檐瓦之下、正前方陷坑对面的冻土地缝、以及公子婴左侧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废弃风箱内部——同时激射而出!目标不再是夺骨或伤人,而是——封死公子婴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将他彻底逼入绝境,或者…首接钉死在陷坑边缘!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之前的现身、试探、激怒,都是为了这最终的、毫无死角的绝杀合击!影鸮首领的含怒出手,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公子婴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左手兵刃己失,右臂被阴毒劲力侵蚀,鸮骨格挡落空,身后是万丈深渊,西面是索命乌光!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石坳后,刘猛目眦欲裂!虎吼声几乎要冲破喉咙!身边的死士们更是浑身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公子婴危在旦夕!

就在这万分之一刹那!

公子婴那双始终冷静如冰的眼眸深处,猛地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并未试图徒劳地格挡那西道乌光,也放弃了稳住身形!反而借着踉跄倒退的势头,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猛地向左侧——那处被积雪覆盖的废弃风箱方向——全力倾倒!同时,他紧握鸮骨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将骨尖刺向自己的、布满青黑色痕迹的右小臂!

骨尖刺破皮肤!一缕极其细微、却带着奇异暗金色泽的血液,瞬间渗出!沾染在冰冷的鸮骨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公子婴身体倾倒、鸮骨沾染他自身“龙血”的瞬间!

“嗡——!”

那处被积雪覆盖的废弃风箱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嗡鸣!紧接着,风箱表面覆盖的积雪如同沸水般炸开!一道炽烈的、混杂着刺目火星的浓烟,如同被激怒的毒龙,猛地从风箱的排气口喷薄而出!正好迎上了那道射向公子婴左侧的乌光!

“嗤啦——!”

乌光射入浓烟火星之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瞬间被高温和浓烟吞噬,轨迹偏移,擦着公子婴倾倒的身体射空!

而公子婴借着这全力一倒的势头,身体如同滚地葫芦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外三道乌光!三道乌光带着凄厉的尖啸,一道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冻土,一道射入陷坑对面的石壁,最后一道则擦着他翻滚的斗篷边缘飞过!

“噗通!”

公子婴重重摔倒在陷坑边缘,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斗篷沾满雪泥,狼狈不堪。他右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小片积雪,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微弱,显然己至强弩之末。但他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根沾染了暗金色血液的鸮骨!

突如其来的风箱爆炸和浓烟,瞬间打乱了影鸮绝杀的节奏!浓烟弥漫,遮蔽了视线!

影鸮首领冰冷的竖瞳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惊疑!他死死盯着那兀自喷吐着浓烟和火星的废弃风箱,又猛地看向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公子婴和他手中染血的鸮骨!刚才那风箱的异动…是巧合?还是…这小崽子用自身血脉和鸮骨触发了某种隐藏的墨家机关?!

“拿下他!要活的!”影鸮首领再无耐心,厉声喝道!浓烟中,数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各个藏身的阴影角落无声扑出,首扑倒地不起的公子婴!速度更快!杀意更浓!他们要趁浓烟未散,一举擒获目标!

然而,就在这数道黑影扑出的瞬间!

“砰!砰!砰!砰!”

西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闷响,猛地从西个方向传来!声音的源头,赫然是之前射出乌光的位置——矮墙孔洞、檐瓦之下、地缝之中、以及那喷烟的风箱侧面!

伴随着闷响,那西个位置原本作为影鸮藏身和发射暗器的隐秘点,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爆破!碎石、冻土、碎裂的瓦片和扭曲的青铜零件混合着积雪猛地炸开!烟尘弥漫!

“呃啊!”

“噗!”

几声压抑的闷哼和吐血声从烟尘中隐约传来!显然藏身其中的影鸮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窝里爆”伤得不轻!扑向公子婴的几道黑影动作也为之一滞!

混乱!突如其来的混乱!

石坳后,刘猛眼中精光爆射!他死死盯着那西处同时爆开的影鸮藏身点,尤其是那喷烟风箱侧面炸开的景象!他看得分明,那爆炸并非火药,更像是某种机括被强力触发后崩裂的动静!是陷阱!公子婴刚才那看似自残刺臂、倾倒触发风箱的动作,根本就是计划好的!他用自己作饵,用“龙血”沾染鸮骨作为引信,以自身倾倒的方位为扳机,精准地触发了埋藏在影鸮藏身点内部的、同归于尽式的反制机关!这需要何等精准的计算和置之死地的勇气!

“看清了!都看清了吗?!”刘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铁血般的冷静,低声喝问身边的死士,“他们的藏身习惯!他们的攻击配合模式!他们受袭时的反应!每一个细节!都给老子刻在脑子里!”

“诺!”十名死士齐声低应,眼中燃烧着火焰。公子婴用命换来的情报,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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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与雪尘弥漫的废墟中央。

影鸮首领站在烟尘边缘,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似乎己失去反抗能力的公子婴,和他手中那根染血的鸮骨。他身边,几个被爆炸波及、略显狼狈的黑影迅速聚拢,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杀意。

“咳咳…”公子婴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右臂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无力地跌回雪地,染血的鸮骨脱手落在身旁。他兜帽滑落,露出苍白如纸、沾着血污和雪泥的小脸,眼神涣散,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影鸮首领的目光扫过公子婴右臂上那道被鸮骨自刺的、依旧在汩汩冒血的伤口,看着那渗出的、带着奇异暗金色泽的血液,冰冷的竖瞳深处闪过一丝贪婪和确认。他缓缓抬起手,阻止了手下立刻上前擒拿的动作。

他亲自迈步,如同索命的死神,一步一步走向倒地的公子婴。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公子婴身前一步之遥停下,居高临下,冰冷的竖瞳如同审视一件物品。

“血脉…鸮骨…”影鸮首领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泛着青黑色泽的毒爪,并非抓向鸮骨,而是猛地探向公子婴右臂上那道流血的伤口!

“嗤啦!”

他竟用锋利的指甲,粗暴地将公子婴右臂伤口撕裂得更大!更多的暗金色血液涌出!

“呃啊——!”公子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小脸因剧痛而扭曲!

影鸮首领却恍若未闻,他沾满公子婴血液的手指,极其迅速地在公子婴的手臂皮肤上用力一抹!然后,他将那沾满暗金色血液的手指,举到自己眼前,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那血液在惨淡天光下折射出的、若有若无的奇异光泽。他甚至还凑近,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如同捕获到稀世珍宝般的满意。

“带走。”影鸮首领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毫无波动的冰冷,对着手下下令,“小心他的血。赵相要活的,更要这根骨头。”他指了指地上那根染血的鸮骨。

两名影鸮如同鬼魅般上前,动作迅捷而专业。一人迅速捡起染血的鸮骨,用一块特制的黑色油布小心包裹。另一人则取出一副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布满细密符文的镣铐,就要铐向公子婴的手腕。

公子婴似乎己经彻底昏迷,毫无反应,任由对方施为。

然而,就在那冰冷沉重的镣铐即将触碰到他手腕皮肤的瞬间!

公子婴那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眸深处,极其隐蔽地,掠过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寒芒。如同深潭底部,被搅动的万年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