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修缮一新的主厅地板上流淌，如同凝固的水银。翠庭深处那间特意收拾出来的静室内，空气仿佛都带着金属的冷硬感。她——或者说，它——安静地坐在一张硬木椅上，覆盖着灰色玉石般冰冷皮肤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细密的黑曜石纹路如同活体的电路图，在灰白色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那双灰色的眼眸，空洞、冰冷，如同两颗打磨过的铅灰色矿石，倒映不出任何景物。然而，在那绝对服从的核心指令之下，一种截然不同的、如同精密仪器启动般的微光，正在这冰冷的精神核心深处悄然点亮。庞大的、属于“执旗者”的记忆库被完整保留，如同被归档封存的数据库。分析、推演、判断……这些属于智者的本能，正被那烙印的“绝对忠诚”所驱动，围绕着唯一的指令核心——“服务于主人”——开始高速运转、自我优化。

“灰烬。”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静室门口响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坐在椅上的身影猛地一颤，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那双灰色的眼眸瞬间聚焦，精准地锁定门口的身影。她（它）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流畅性站起，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声音干涩却清晰：“主人。”这声音不再像最初那般砂纸摩擦，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如同金属共振的冰冷质感。

“这是你的新名字。”我踱步进入静室，目光如同探针，审视着她精神核心中那正在构建的、独立的思考回路，“记住你的职责。在我沉睡、分心或命令下达时，统筹全局，协调资源，做出最优判断。你，是我的影子，我的大脑。”

“是，主人。灰烬，明白。”她（灰烬）的头颅微微低下，灰色的眼眸深处，属于“执旗者”的复杂情绪被彻底剥离、碾碎，只剩下被赋予新使命的、冰冷的专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却绝不会背叛的“智囊”，正在这具非人的躯壳中诞生。

力量在握，大脑归位。蛰伏的凶兽，该亮出獠牙了。

集团总部，那栋象征着混乱地带权力的灰黑色大楼，在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压抑。往日里充斥着粗鲁叫骂、能量对撞、交易喧嚣的大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

大厅中央，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体。有集团豢养的强悍打手，有负责内部防卫的异能者小队成员。死状各异，或被沉重的力量砸碎骨骼，或被灼热的高温熔穿躯体，或被冰冷的金属利刃精准切割。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金属铁锈味。

磐石那覆盖着古铜金属、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高大身躯，如同巨石矗立在尸体堆旁，背后两条沉重的青铜触手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微微起伏。他暗铜色的金属面孔毫无表情，只有冰冷的电子眼扫视着残余的、瑟瑟发抖的集团成员。

赵炎则站在通往高层办公区的楼梯口，如同一尊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暗红金属魔像。他脚下是几具被熔岩触手瞬间汽化后留下的焦黑人形轮廓。背后两条暗红的熔岩触手尖端，赤红的光芒内敛，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空洞的暗红眼眸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黑钢如同最沉默的杀戮机器，幽蓝的电子眼锁定着几个试图操控防御系统的控制台，覆盖着厚重臂甲的手臂微微抬起，掌心裂开的炮口闪烁着幽冷的蓝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巨熊庞大的身躯堵死了后门，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

而在大厅唯一完好的、象征着集团最高权力的宽大座椅上，我平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扶手。灰烬静静地侍立在我身侧，灰色的眼眸如同高速运转的扫描仪，飞快地分析着现场残留的能量波动、人员的恐惧阈值、以及整栋大楼的结构弱点。她不需要言语，精神网络的链接中，一份份冰冷的评估报告和最优压制方案，如同流水般涌入我的意识。

抵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集团内部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那些心怀鬼胎的强者，如同土鸡瓦狗。磐石和赵炎展现出的、同化后那碾压A级巅峰的恐怖力量，彻底粉碎了所有反抗者的意志。黑钢如同幽灵般精准地瘫痪了所有预设的防御节点。巨熊则用最原始的暴力碾碎了任何试图从后方逃窜的蝼蚁。

短短半日，集团易主。过程简单、粗暴、高效得令人绝望。

肃清反抗者，接管核心数据库，控制能源节点……在灰烬冰冷而高效的精神指令协调下，赵炎、磐石、黑钢如同一台精密杀戮机器的不同部件，完美地执行着各自的任务。巨熊则更像一个移动的威慑图腾。

我没有选择同化所有人。低效，且无必要。我需要的是掌控，而非一群毫无创造力的傀儡。磐石集团庞大的灰色产业网络，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资源和情报来源。

“磐石。”我的声音在大厅死寂中响起。

古铜色的金属巨人立刻转身，面向座椅，微微低头：“主人。”

“集团原有的灰色产业，赌场、走私、地下情报网……由你接管。维持运转，扩大收益。用你熟悉的方式。”磐石的金属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生硬地回应：“是。”他过去就是这些领域的实际掌控者之一，由他接手，阻力最小。

“赵炎。”我的目光转向那尊暗红的熔岩魔像。

赵炎暗红的头颅抬起，空洞的眼眸聚焦：“主人。”

“决斗场，归你。”我指向大厅后方那条通往血腥角斗场的幽深通道，“我要看到最残酷、最有效率的筛选。用你的力量，让它成为最炙手可热的‘熔炉’。”赵炎的暗红金属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熔岩触手无意识地微微蜷曲：“是。”那里，将成为他宣泄毁灭本能和筛选强者的狩猎场。

“黑钢。”

覆盖黝黑甲胄的身影无声地向前一步，幽蓝电子眼锁定。

“组建新的‘治安队’。负责集团内部及核心产业区域的绝对安全。清除任何不稳定因素。”黑钢的金属面甲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电子眼微微闪烁了一下：“指令，确认。”绝对的秩序执行者，非它莫属。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身侧如同灰色玉石雕像般的灰烬身上。

“灰烬。”

“主人。”她（它）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整合集团所有信息。人员、资源、账目、与其他势力的联系、城内的所有风吹草动……分门别类，去芜存菁。每日向我汇报核心摘要。”这是她存在的核心价值。

“是，主人。”灰烬灰色的眼眸中，数据流的光芒一闪而逝。

权力的架构在血腥的废墟上迅速重建。磐石带着几个被灰烬精神力标记为“可用”的原集团中层，走向了通往地下世界的通道。赵炎拖着一条熔岩触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决斗场深处，空气中弥漫开硫磺的气息。黑钢则如同冰冷的磁石，开始无声地“吸附”那些被灰烬判定为“可控”的原武装人员，组建新的铁血治安队。

大厅里只剩下我和灰烬，以及角落里的巨熊。他猩红的眼望着我，忠诚毋庸置疑，但它的力量……相比于磐石和赵炎同化后的质变，巨熊的改造显然过于粗糙，潜力远未挖掘。

“还需要……更多的能量。”我感受着体内虽然充盈、却不足以支撑再次深度改造的力量核心，低声自语。彻底改造巨熊，将其潜力完全激发，需要一次不小的投入。这需要积累。

灰烬静静地侍立着，灰色的眼眸扫过巨熊，一份关于巨熊当前能量等级、改造缺陷及所需资源的初步评估报告，己经通过精神网络无声地传递过来。

……

F城，这座在末世废土上艰难矗立的钢铁堡垒，表面的秩序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听说了吗？‘熔岩’赵炎和‘毒沼’霍锋，在磐石集团的地盘上干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何止！有人看到最后，整个翠庭都差点被烧成白地！两人同归于尽了！渣都没剩！”

“放屁！我表弟在城卫军当差，他说是磐石集团抓了他们去做秘密实验了！那帮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怪物！肯定是城外溜进来的怪物干的！连A级强者都悄无声息地没了！太可怕了！”

“灰烬小队也完了！林薇和阿飞出去找人，结果也一去不回……”

流言如同瘟疫，在酒馆、黑市、贫民窟的角落里疯狂滋生、发酵、变异。赵炎、霍锋、风语者、地鸣……短短时间内，数名A级异能者如同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对于在怪物环伺下艰难求生的F城来说，无异于一场深重的灾难！

恐慌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城卫军的巡逻频率明显增加，气氛肃杀。各大势力都加强了戒备，风声鹤唳。普通民众更是惶惶不可终日。A级强者是城市防御的中坚力量！每损失一个，都意味着对抗城外无穷无尽怪物的防线薄弱一分！在这残酷的末世，人类的力量本就捉襟见肘，经不起如此损耗！

城主府深处。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身披重甲、肩甲刻着咆哮狮首徽记的城卫军统领，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站在巨大的城市防御全息图前。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磐石集团总部的位置，声音低沉如滚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磐石集团……赵炎、霍锋、灰烬小队……所有线索都指向那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座坟墓！他们在掩盖什么？！”

他猛地转身，凌厉如刀的目光扫过身后噤若寒蝉的幕僚们：

“查！给我不计代价地查清楚！那些消失的A级，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个翠庭……霍锋最后的精神波动，指向那里！那里，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是！统领！”幕僚们齐声应道，额头布满冷汗。

磐石集团总部顶层，巨大的单向落地窗前。

我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这座在黄昏中亮起点点灯火、却又被恐慌阴影笼罩的城市。流言的喧嚣，城卫军异动的气息，透过灰烬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感知网络，清晰地传递过来。

身后，灰烬如同灰色的影子，安静侍立。一份汇总了城内最新动态、流言分析、城卫军调动情报以及集团初步整合进度的报告，正在她冰冷的精神核心中快速生成、整理。

力量在握，大脑运转，产业初成。

城卫军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过来。

恐慌在蔓延，消失的强者敲响了末日的警钟。

而城外……那永无止境的怪物嘶吼，仿佛越来越近了。

我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无形的能量微微波动。体内，黑曜核心的力量如同蛰伏的深渊，在稳定的运转中，一丝丝地积蓄、沉淀。

“还不够……”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顶层回荡。

“需要更多……时间，和……能量。”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