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星辰流转。苏小小赤足踏在无垠的黑暗里，绣着金线的石榴裙摆无风自动。她茫然西顾，腕间翡翠镯子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想起来了吗？"那声音似从九霄云外传来，又似在她颅骨内震荡，每个字都震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苏小小攥住生疼的手腕，眼前忽然浮现长安街市的景象——脏兮兮的少年被她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她当时新染的丹蔻指甲在对方脸上刮出三道血痕，腰间玉佩流苏随着动作哗啦啦作响。

"那他绊到我，我打他骂他不是挺正常的吗？"她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惯常把玩的羊脂玉禁步不见了踪影，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三分，"不过是个乞丐......"

"正是你这一巴掌，"虚空里突然炸开一道惊雷，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旋转——少年在雨夜蜷缩破庙、少年持剑刺穿她胸膛时猩红的眼睛，"在他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

苏小小踉跄后退，绣鞋踩到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漫延的血河，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尸首，皆穿着大齐将士的铠甲。有个白发老妪的尸体擦过她脚边，手里还紧攥着半块月饼。

"这孽因结出恶果。"声音忽而化作苍老女声，竟与她故去的乳母一模一样，"他后来性情大变，是非不分，竟至通敌叛国。和齐元西十年中秋，北狄铁骑踏破潼关——"

一幅烽火连天的画卷在眼前展开，她看见顾林州身着北狄服饰，亲手将火把扔向粮仓。火光中他的侧脸冷漠如冰，与记忆中那个瑟缩的少年判若两人。

"大齐三十万百姓死伤殆尽，"血河里突然伸出无数枯骨抓住她的裙角，"连你自己也命丧他手！"

苏小小尖叫着踢开那些手骨，却摸到自己心口有个血窟窿。记忆如潮水涌来——利剑穿胸时冰凉的触感，顾林州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这一掌，我还你了"，以及自己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脸上划过的一滴泪。

"不...这不可能......"她瘫坐在血泊里，精心梳好的飞仙髻散落下来，缠颈珍珠项链突然断裂，莹白的珠子滚进血水中。

虚空中浮现一面青铜镜，照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镜面忽然泛起涟漪，显出另一个时空—六岁的顾林州正蹲在破庙里，小心翼翼地为一只瘸腿野狗包扎伤口。

"今日予你重生之机。"那声音终于显出真形，竟是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中拂尘轻挥便驱散血河，"须得在他身边循循善诱，教他明辨是非善恶。"

老者从袖中取出一盏青铜灯，灯芯燃着豆大的火苗。苏小小凑近一看，火苗里竟蜷缩着个小小的人影，赫然是幼时的自己。

"这心灯将随你入世，"老者叹息，"若灯灭而执念未消，你二人将永世困在轮回之中。"

苏小小刚要伸手触碰，灯芯突然爆出几点火星。她看见火中的小女孩抬起头，冲她露出茫然的微笑。

"那我怎么......"她话音未落，老者拂尘猛地一挥。

"走你！"

天旋地转间，她最后听见的是老者的尾音："记住，真正的恶不在皮相，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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