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前的惊天闹剧,如同一场席卷宫廷的飓风。皇帝萧衍吐血昏厥,被紧急抬回养心殿,太医们如临大敌,整个太医院灯火彻夜未熄。而本该成为新郎官的北境王世子王宇哲,则在一众王府侍卫铁青着脸的护卫下,沉默地离开了那片狼藉与屈辱的现场。他身上那件象征着喜庆与荣耀的大红吉服,此刻仿佛成了最大的讽刺,沾染了崩落的珠玉尘埃,也浸透了北境王府的怒火与难堪。
**澄心苑:疯癫之下的暗流**
按照礼制,“永嘉公主”萧玉,这位刚刚在金銮殿前彻底撕碎皇家颜面的新娘,被送回了她原本的居所——澄心苑。只是这一次,苑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桶。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更深一层的禁锢。
苑内,苏谷主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被强行“安抚”下来的萧玉。她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蜷缩在床榻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被摔过的旧布偶,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口中依旧时不时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锁链……冷……血……跑不掉……” 仿佛白日那场惊天动地的疯癫并未完全散去。
然而,当苏谷主屏退左右,用特制的药水轻轻擦拭萧玉手腕上那几道刻意留下的、与皇帝昨夜“勒痕”形状相似的淡淡淤青时,萧玉涣散的瞳孔瞬间凝聚,闪过一丝冰冷的清明。她压低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如何?”
苏谷主一边仔细涂抹药水,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快速回禀:“世子离宫时,脸色阴沉如水,北境王府随从皆按刀怒视宫中侍卫,嫌隙己深。皇帝那边……据传呕血不止,梦呓连连,反复提及‘锁链’、‘云嫔’和……‘辰龙’二字!”
“辰龙……” 萧玉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布偶,指节发白。这正是她想要的!皇帝的恐惧己经彻底失控,开始泄露心底最深的秘密。她需要有人,一个拥有足够身份和动机的人,去触碰这个秘密的核心——那枚失踪的“辰”字虎符,以及它所代表的前朝辰龙卫残余力量。而刚刚被当众羞辱、心怀怨怼、又拥有一定行动自由的北境王世子王宇哲,无疑是最佳人选。她白日的“表演”,句句指向锁链与冤魂,句句刺激皇帝的神经,就是为了将“辰龙卫”的阴影,借着皇帝的恐惧和世子的愤怒,再次推入漩涡中心。
“淤痕,做得很好。” 萧玉的目光扫过自己手腕,又透过窗棂望向养心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这淤痕,是给皇帝看的“佐证”,更是给那位被迫成为她“夫君”的世子,留下的第一个、充满暗示的谜题。
**世子府邸:屈辱与疑云**
回到位于京城、名为府邸实为质馆的居所,王宇哲一把扯下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袍,狠狠掼在地上。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白日里公主癫狂的尖叫、凤冠砸地的巨响、那指向自己的“坏人”和“锁链”的指控,还有百官那死寂中蕴含的无数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自尊。
“殿下息怒!” 心腹侍卫统领赵锋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着愤怒,“公主如此当众折辱您与王爷,此仇……”
“仇?” 王宇哲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锋,打断赵锋,“现在谈什么仇?她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被皇帝关在深宫里的疯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声音低沉下去,“折辱是实,但你们不觉得……这疯得太蹊跷了吗?”
赵锋一愣:“蹊跷?”
“时间、地点、言语……” 王宇哲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就在皇帝昨夜‘撞邪’之后,就在金銮殿前百官瞩目之下。她喊的是什么?‘锁链缠住爹爹’、‘血’、‘冷’……和她手腕上的淤痕。” 他回想起太监钳制她时露出的手腕,那几道青紫,形状诡异。“皇帝昨夜,据说脖子上也有类似的指痕,身上有勒痕,被太医和近侍亲眼所见。”
赵锋倒吸一口凉气:“殿下是说……公主的疯话和伤痕,与皇帝昨夜遇‘鬼’有关联?难道真有……”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鬼?” 王宇哲冷笑一声,眼神却愈发幽深,“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更相信是有人装神弄鬼,或者……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但无论是什么,皇帝怕了,而且怕得要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没注意到吗?公主最后喊‘爹爹救我’时,皇帝的反应……还有她口中反复提到的‘锁链’,让皇帝瞬间想到了什么?他吐血昏倒前,那惊恐绝望的眼神,绝不仅仅是因为女儿发疯丢脸那么简单!”
赵锋仔细回想,脸色凝重起来:“确实……陛下的反应,像是被戳中了最恐惧的事情。”
“而且,” 王宇哲眼中精光一闪,“公主在混乱中,似乎还喊了一句……‘坏人!要锁玉儿!和锁爹爹一样!’ 谁是那个要‘锁’她的人?除了我这个刚被指婚的‘夫君’,还能有谁?”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盆脏水,泼得真是时候。既彻底毁了这场联姻,让北境王府与皇室离心,又将她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锁链’威胁、需要皇帝保护的可怜疯女形象……”
“殿下,那我们……”
“查!” 王宇哲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被羞辱后的怒火和强烈的好奇,“皇帝到底在怕什么?那‘锁链’和‘淤痕’代表什么?公主是真疯还是假疯?还有……” 他想起一个关键的、被皇帝在极度恐惧中喊出的名字,“云嫔是谁?‘辰龙’又是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卷入了一场远比政治联姻更危险、更隐秘的风暴中心。而那个看似疯癫的公主,可能就是这场风暴的引信,或者……是风暴眼本身。探查真相,不仅是为了洗刷耻辱,更是为了北境王府在京城的安危,为了握住可能存在的、足以制衡皇帝的筹码!
**夜探秘影:养心殿外的低语**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暗流汹涌。皇帝称病罢朝,养心殿守卫森严,对外宣称是急怒攻心需静养。北境王府保持沉默,但世子府邸周围的眼线明显增多,气氛微妙。
王宇哲利用其世子身份和皇帝因“愧对”北境王府而给予的相对宽松(实则是监视下的安抚),开始不动声色地活动。他频繁出入勋贵子弟聚集的场所,以“散心”为名,实则旁敲侧击打听宫廷秘闻,尤其是关于十年前云嫔和“辰龙”的旧事。然而,关于云嫔,宫闱讳莫如深,只知道是早逝的嫔妃;而“辰龙”,则如同石沉大海,无人知晓。
首到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
王宇哲一身夜行劲装,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然潜近守卫森严的养心殿外围。他并非要闯入,而是选择了一个能清晰听到殿内动静的隐蔽角落——靠近皇帝寝殿后窗的一处高大古树枝桠。这里视野极佳,且风雨声能掩盖细微的声响。
殿内烛火通明,映出窗纸上皇帝焦躁踱步的身影。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嘶吼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滚!都给朕滚!没用的东西!” 皇帝嘶哑的咆哮声穿透风雨。
接着,是贴身太监总管带着哭腔的劝慰:“陛下息怒!太医说了,您这是心火郁结,忧思过度……”
“忧思过度?!”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是索命!是云嫔!是那些死在落鹰涧的亡魂!他们回来了!带着锁链回来了!你听!你听啊!那铁链的声音……哗啦啦……就在朕的床边!他们要拖朕下去!还有‘辰’!那枚虎符……它在哪里?!它是不是也来找朕了?!”
“虎符?” 窗外的王宇哲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皇帝在极度的恐惧中,终于泄露了最关键的词!辰龙卫的虎符!
殿内,皇帝似乎陷入了更深的癔症,声音破碎而混乱:“……血书……林氏这个蠢货!她为什么要留下血书!还有那毒……癸未柒号……对,癸未柒号!都是她!都是她干的!朕什么都不知道!……虎符……先帝把它藏哪儿了?是不是在……在……”
后面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似乎皇帝扑到了某个地方,疯狂地翻找着什么,伴随着柜门开合的碰撞声。
王宇哲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只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字眼:“……暗格……紫檀匣……玄鸟……落鹰……”
就在此时!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将养心殿后窗的景象照得亮如白昼!
王宇哲借着这刹那的光亮,清晰地看到——
皇帝萧衍正跪在一个打开的、极其隐蔽的墙内暗格前,状若疯魔。他手中死死抓着一个深紫色的、巴掌大小的紫檀木匣!匣子的表面,似乎雕刻着极其繁复的纹路,在闪电的光芒下,隐约可见一只展翅的飞鸟轮廓!
闪电熄灭,雷声滚滚而至。
王宇哲的心跳几乎停止!
紫檀匣!玄鸟纹!暗格!
这一定就是存放那枚要命的“辰”字虎符的密匣!皇帝在恐惧的驱使下,竟然自己暴露了它的藏匿之处!而他提到的“落鹰涧”……正是十年前那场导致陆家军全军覆没的惨烈伏击之地!
一切线索,在这一刻被一道闪电串联起来!
云嫔的血书、牵机毒癸未柒号、落鹰涧的亡魂、锁链的诅咒、皇帝深藏的恐惧、失踪的辰字虎符……以及,那个在风暴中心,看似疯癫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永嘉公主!
王宇哲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他的背后己被冷汗浸透,但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窥见了帝国最深的秘密一角,也触碰到了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旋涡。
虎符引龙踪。
辰龙卫的幽灵,或许从未真正消散。
而那位“疯公主”萧玉,在这场围绕着虎符与亡魂的致命棋局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必须知道答案。这不仅仅关乎屈辱,更关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