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沈氏被打入长门冷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巨大涟漪,但表面很快被一层更沉重的死寂覆盖。宫廷恢复了它惯有的、压抑的“秩序”。澄心苑的守卫更加森严,几乎连只飞鸟都难以自由出入。陆贞珍(萧玉)的“疯癫”也似乎被这肃杀的气氛压抑,变得安静了许多,整日抱着布偶蜷在角落,眼神愈发空洞,连呓语都少了,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在皇宫最核心的养心殿内,却被彻底打破。皇帝萧衍,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梦魇的序曲:玄鸟泣血**
废后事件并未如萧衍所愿平息他内心的恐惧,反而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沉香木匣中的血书、那枚冰冷的“辰”字虎符、以及毒糕点事件中再次出现的牵机毒……这些冰冷的证据和象征,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云嫔临死前那双含恨的眼睛,皇后沈氏被拖走时那死寂绝望的眼神,还有“疯女儿”萧玉那看似空洞、却总让他感到莫名心悸的目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他开始失眠,即使勉强入睡,也总是被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龙涎香浓郁的香气,此刻闻起来也带着一股腐朽的血腥味。
**惊魂夜:锁命索魂**
这一夜,养心殿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噼啪乱响,如同万千怨魂在拍打门窗。殿内烛火摇曳不定,将皇帝孤寂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萧衍在宽大的龙榻上辗转反侧,额头上布满冷汗。他刚被一个模糊的噩梦惊醒,梦中是落鹰涧冲天的火光和将士们临死的哀嚎。他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想唤人掌灯。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阴冷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紧闭的门窗缝隙中钻入!殿内所有烛火猛地齐齐一暗,随即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光线瞬间变得幽暗诡谲,影影幢幢。
“谁?!” 萧衍厉喝,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抓向枕边的佩剑。
没有回答。
只有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女子幽怨的哭泣声,仿佛从极远的地底传来,又像是贴着他的耳廓响起!那哭声凄楚悲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正是他记忆中……**云嫔的声音**!
“云……云儿?” 萧衍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握剑的手抖得厉害。
幽暗的光线中,龙榻对面那面巨大的、镶嵌着螺钿的紫檀木屏风上,一个模糊的、穿着素白衣裙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身影飘渺,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轮廓,分明就是十年前香消玉殒的云嫔!
“陛……下……” 一个幽幽的、仿佛带着回音的女声响起,带着刻骨的恨意,“十年了……妾身……在地下……好冷啊……”
那屏风上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向萧衍!指尖,赫然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那血滴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灼穿灵魂的力量!
“牵机毒……癸未柒号……穿肠烂肚……痛彻骨髓……” 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诅咒,“陛下……您和林姐姐……赐予妾身的……可还……满意?”
“不!不是朕!是林氏!是她!” 萧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龙榻上跳下,赤着脚,惊恐地后退,撞翻了旁边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他挥舞着佩剑,对着那屏风上的虚影疯狂劈砍,“滚开!妖孽!给朕滚开!”
然而,剑锋划过空气,只带起一阵冷风。那屏风上的身影纹丝不动,反而更加清晰!那张模糊的脸似乎抬了起来,露出一双空洞淌血的眼窝!那滴血的指尖,缓缓指向萧衍的心口!
“血债……血偿……” 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尖锐,如同指甲刮过琉璃,“陛下……您的心……是黑的吗?……还我命来!还我玉儿一个公道!”
随着这声尖啸,萧衍惊恐地看到,几条粗大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如同从地狱深渊钻出的毒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铁锈味,凭空出现!它们发出哗啦啦的瘆人声响,无视他挥舞的利剑,闪电般缠向他的脖颈和西肢!那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勒断!
“啊——!!” 萧衍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他感觉脖子被死死勒住,无法呼吸,西肢也被冰冷的铁链紧紧缠绕,动弹不得!那铁链上仿佛带着倒刺,深深嵌入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更可怕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顺着铁链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和灵魂!
“护驾!护驾!!”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殿门被猛地撞开!值夜的大内侍卫总管带着精锐侍卫,以及惊慌失措的太监总管,手持火把兵器冲了进来!
火光瞬间照亮了寝殿!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 皇帝萧衍衣衫不整,赤着双脚,狼狈地跌坐在散乱的香灰和翻倒的香炉旁。
* 他手中的佩剑掉在地上。
*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双目圆瞪,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 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脖子,脖子上赫然有几道**青紫的指痕**!那指痕纤细,绝非男子手笔!而他的手臂和小腿上,也出现了几道诡异的、仿佛被绳索勒过的淤痕!
*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 殿内烛火恢复了正常,屏风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白衣身影和铁链?只有皇帝惊恐的喘息和窗外的风雨声。
“陛……陛下!” 侍卫总管和太监总管扑跪在地,惊骇莫名。
“鬼……有鬼!云嫔!是云嫔来锁朕的命了!” 萧衍指着空荡荡的屏风,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铁链……她要用铁链把朕拖下地狱!你们都聋了吗?!没听到吗?!”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状若疯癫。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冲进来时,只看到皇帝一人惊恐自残(指痕和淤痕),并未看到任何异常人影或听到铁链声。
太监总管强自镇定,颤声道:“陛下……陛下定是魇着了!是梦魇!外面风雨太大,惊扰了圣驾……”
“梦魇?!” 萧衍猛地抓起地上的佩剑,指向太监总管,眼神狂乱,“那这脖子上的指痕呢?!这腿上的勒痕呢?!也是梦魇吗?!是云嫔!是她死不瞑目!是她的冤魂索命来了!”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恨朕!她恨朕没有护住她!她恨朕任由林氏害她!她还要朕还玉儿一个公道!她……她还要那‘辰’字虎符!”
“辰龙卫!是辰龙卫要来索命了!前朝的亡魂都来找朕了!” 萧衍的恐惧彻底爆发,语无伦次,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喊了出来。血书、牵机毒、虎符、云嫔的冤魂……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彻底击垮了他强撑的帝王意志。
整个养心殿乱成一团。太医被连夜召入,诊脉后也只说是“惊悸过度”、“心火郁结”,开了安神的方子。但皇帝脖子上那诡异的青紫指痕和身上的淤痕,却成了无法解释的谜团,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目睹者心中,也成了宫廷新的、隐秘的恐怖传说——云嫔娘娘的冤魂,回来向皇帝索命了!
**澄心苑的“静观”与暗涌**
养心殿的惊魂一夜,虽被严密封锁消息,但帝王的失态和“撞邪”的流言,还是如同长了翅膀般,悄悄在宫闱深处蔓延。自然也传到了澄心苑。
苏谷主将听到的只言片语,“不经意”地透露给窗边的陆贞珍。她描述着皇帝如何惊恐万状,如何说有鬼索命,如何提到了云嫔娘娘和“辰”字虎符……
陆贞珍依旧抱着她的布偶,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的雨帘。雨水顺着琉璃瓦淌下,形成一道水幕。
许久,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冷的窗棂上,沿着水痕划了一道弯曲的线,像是在模仿铁链的形状。然后,她发出几声极轻、极冷的笑声,如同夜枭低鸣。
“嘻嘻……锁链……锁住了……跑不掉……” 她喃喃自语,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苏谷主看着她,心中了然。公主颈间那枚温润的玄鸟佩,昨夜在皇帝惊梦之时,曾短暂地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寒意。她知道,这绝非巧合。云嫔娘娘的怨,公主心中的恨,或许真的以某种无法解释的方式,穿透了时空,化作了刺向帝王心魂的利刃!
皇帝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他以为废掉皇后就能高枕无忧,却不知,真正的“债主”,是那些被他亲手埋葬的亡魂和他亏欠至深的血脉!长门冷宫锁住了沈氏,而他自己,却被更深的恐惧和无形的锁链,囚禁在了龙椅之上。
陆贞珍收回手指,将脸埋进布偶柔软的布料里。无人看见的阴影中,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恐惧吧,陛下。
好好品尝这夜夜惊魂的滋味。
云嫔娘娘的血泪,陆家军的冤魂,还有我萧玉刻骨的恨意……都将化作最深的梦魇,伴您入眠。
这,只是开始。大婚之日,当花轿抬起的那一刻,才是您真正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