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闪烁的眼神,如同一根刺扎在张世安心头。那张残页更是如同烫手的山芋,藏在他怀里,时刻提醒着这皇史宬平静表象下的凶险。他必须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传给能信任的人!
他想到了沈炼。沈千户虽己回京,但仍在北镇抚司任职。可是,如何联系?宫禁森严,他如同囚徒,根本出不去。信件传递更是妄想,所有出入物品都会被严密检查。
深夜,火生熟睡后,张世安在昏黄的油灯下,着那把磨得光滑的修册角尺。目光落在尺身上那些细密的、记录册页尺寸的刻度上,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现!
他拿出那张残页,又找出一张普通的毛边纸。他小心翼翼地用角尺比量着残页的尺寸(长六寸三分,宽西寸一分),然后在毛边纸上,用极细的炭笔,在对应的刻度位置,做了两个极其微小的标记。接着,他又在毛边纸的空白处,模仿残页上那可疑的两个字的形状,画了两个小小的、扭曲的图形,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他没有写一个字!所有的信息,都隐藏在角尺的刻度标记和那两个扭曲的图形里。这封信,只有同样熟悉册籍尺寸、并且知道他习惯的人,才能解读!
他将这张看似无意义的毛边纸仔细折好。第二天,趁小顺子来送饭时,张世安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容:“顺子小哥,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我父子二人身无长物,这点心意……”他悄悄将一小块哑婆婆给火生带的、没舍得吃的桂花糕塞到小顺子手里,同时将那张折好的毛边纸也塞了过去,“……麻烦小哥,能不能帮我买点针线?后湖库的杨主簿知道我爱用什么样的,这纸上画了样子,劳烦小哥托人指给杨主簿看看,请他帮忙买点,下次……下次若有人来,再捎给我就行。”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又提到了杨主簿,暗示这纸需要送到后湖库。
小顺子捏着桂花糕和纸,犹豫了一下。桂花糕的香甜显然打动了他,而且买针线这种小事似乎并无不妥。他看了看张世安诚恳(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安静的火生,最终点了点头,将纸塞进袖袋:“行吧,我试试。”
张世安心中一块石头暂时落地。他知道这很冒险,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杨主簿看到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刻度标记和扭曲图形,一定会联想到册页尺寸和篡改笔迹!他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暗示,并设法通知沈炼!
接下来的日子,张世安更加谨小慎微。他不再让火生多言,只是反复叮嘱他“只找错,不多说”。陈公公似乎也察觉到了火生的沉默,几次试探性地拿出一些更古老、更残破的、疑似带有地图标记的残片让他看,火生都只是默默指出虫蛀或污损的地方,对内容本身摇头表示不知。
陈公公的脸色渐渐有些阴沉。那个矮胖阴鸷的太监(张世安后来打听知道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王公公的心腹,姓马)出现的次数也频繁起来,与陈公公密谈时,气氛也越发凝重。
张世安知道,平静即将被打破。对方失去了耐心。
这天,陈公公突然将火生叫到前院正堂,张世安也被破例允许在门外等候。堂内除了陈公公,还有那位马公公!马公公端坐在上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走进来的火生。
“小娃娃,”马公公的声音又尖又滑,像毒蛇吐信,“听说你本事不小,能一眼看出书里的毛病?咱家这里有几页要紧的东西,被虫子啃得不成样子了,你给瞧瞧,看能不能找出……原本该有的‘记号’?” 他一挥手,旁边一个小太监捧上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放着几页几乎被蠹虫蛀成筛子、墨迹也模糊不清的古老纸页。
张世安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这分明是最后的摊牌!逼着火生从这些几乎无法辨认的残片中,“找出”他们想要的地图标记!
火生看着那几页破败不堪的纸,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他拿起一页,凑近了仔细看,乌黑的眼睛扫过密密麻麻的蛀孔和晕染的墨迹。
堂内一片死寂。陈公公和马公公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火生身上。
火生的小手指在一处蛀孔边缘停住了。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非自然蛀蚀形成的刻痕,非常像一个小小的箭头标记!他抬起头,看向马公公和陈公公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了父亲的叮嘱。
他放下纸页,摇了摇头,用清晰但依旧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虫……咬坏了……看不清……没有……记号。”
“什么?!”马公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猛地一拍桌子!“小娃娃,你看仔细了!再好好看看!”
火生被吓得一哆嗦,但还是坚持摇头:“没……没有。”
陈公公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哼!”马公公站起身,眼神阴冷地盯着火生,“小小年纪,倒学会耍滑头了?看来,是有人教你不说实话啊!”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向门外的张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