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的断剑还滴着龟鲶妖的血，那黑黢黢的珠子坠入河心的瞬间，他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

蛇类妖修最擅藏私，方才那声"饶命"太顺，倒像故意引他分心——果然，河面翻涌的黑雾里，传来骨骼错位般的咔嗒声。

"阴河蛇王！"三眼蟾的三只眼睛同时收缩成竖线，肉瘤里的红光刺得李初睁不开眼，"它吞了我镇压河底的元丹，又融合龟鲶的妖魂......小友，你剑上的乾元剑气可还剩几分？"

李初的手指在剑柄上微微发颤。

《万灵遗册》在怀中发烫，书页自动翻到"阴河篇"，泛黄的纸页上画着青鳞赤瘤的巨蛇，旁注"吞河断流，祸及三村"。

他盯着水面拱起的阴影，两丈粗的蛇身擦过礁石，震得他立足不稳——这哪是妖物，分明是座移动的山。

"退！"三眼蟾突然撞向他后腰，李初踉跄着栽进浅滩，回头正看见蛇信子擦着方才站的位置扫过，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蛇王额间的暗红肉瘤正在渗出黑血，滴入河水便腾起阵阵鬼哭，李初这才发现，那些黑雾里竟裹着无数半透明的人脸，正张着嘴无声尖叫。

"是生魂！"他攥紧遗册，指尖触到封皮上的纹路，突然想起河神庙废墟里那面刻满咒文的墙——老河神说"有些事你该知道"，莫不是指这被镇压的蛇王？

"李小友！"

清越的剑鸣破空而来。

李初抬头，月光下两道身影御着剑光急坠，玄尘子的道袍被风掀起，腰间的乾元剑匣震得嗡嗡作响；

旁边青衫道人手持拂尘，正是陶然，此刻正垂眸盯着李初怀中的遗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你气息紊乱得厉害，我在三十里外就感应到了。"玄尘子落在李初身侧，掌心按上他后心输送真气，"这是陶然道兄，乾元宗内门最善推演的——"

"先看那妖物。"陶然截断话头，拂尘指向河面。

蛇王的蛇头己完全浮出水面，肉瘤里滚出颗滴着黑血的珠子，正是方才龟鲶妖欲献未献的"阴河阵眼"。

"幽冥教的鬼面老妪！"三眼蟾突然炸毛，浑身癞皮根根竖起，"当年就是她用怨魂咒破了我的封印，夺我元丹养这蛇王......"

话音未落，黑雾里传来枯木摩擦般的笑声。

佝偻身影从蛇王身后走出，骨杖上串着九颗骷髅头，每走一步便有怨魂从骨缝里钻出来，绕着老妪的鬼面飘转。

李初闻到浓重的腐尸味，胃里首犯恶心——这哪是活人，分明是具裹着人皮的骷髅。

"废蟾倒是记性好。"鬼面老妪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片，"当年你守着河底的灵脉不肯交，害我折了三个护法。

今日这河水、这灵脉、还有你这老东西的精魄......"她骨杖轻点水面，蛇王立刻昂起头发出轰鸣，"通通归幽冥教！"

"放屁！"三眼蟾气得蹦起来，肉瘤里的红光凝成剑形，"这河是我守了三百年的，你个夺舍的老鬼也配——"

"蟾儿莫急。"李初按住它后背，掌心能感觉到它剧烈的心跳。

他盯着老妪脚下翻涌的怨魂，又瞥向玄尘子紧绷的下颌，迅速在心里盘算起对策：玄尘子的乾元剑气最克阴邪，陶然的拂尘能结困魂阵，自己有遗册的水灵虚影干扰，三眼蟾的元丹余威还能震妖骨......

"玄尘子道长正面牵制老妪，陶然道兄用拂尘清怨魂。"他开口时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我和三眼蟾潜到水下，找蛇王的肉瘤——那是它吞元丹的地方，破了它就能断妖物的根。"

"好胆色。"陶然挑眉，拂尘甩出三道金绳缠向最近的怨魂，"我这困魂阵撑半炷香，足够你们动手。"

玄尘子抽出腰间的乾元剑，青芒划破黑雾："小友且去，我替你们挡着那老鬼！"

李初拽着三眼蟾扎进河水。

冷意瞬间浸透全身，他闭气睁眼，眼前的世界变成青黑色——蛇王的鳞片像铁铸的铠甲，每片鳞甲下都缠着怨魂的白丝；肉瘤在蛇头顶端，正"噗噗"往外冒黑血，血腥味刺得他鼻腔发酸。

"用遗册！"三眼蟾急得首蹦，"召水灵虚影撞肉瘤！"

李初咬破指尖按在遗册上，鲜血渗进封皮的刹那，书页突然泛起蓝光。

他听见耳边响起清瑶的声音："万灵以血为引，遗册应心而召。"下一刻，水中浮现出半透明的鲤鱼虚影，甩尾撞向肉瘤——

"轰！"

水面突然炸开。

李初被震得撞上礁石，眼前发黑时看见老妪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血符。

整条河都在翻腾，蛇王的肉瘤突然胀大十倍，黑雾里的怨魂疯狂尖叫着往血符里钻。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老妪的鬼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三百年前我用千人祭养蛇王，今日便用这河水作祭，让它吞了灵脉化蛟龙......"

"李初！"玄尘子的喊声响得刺耳，李初抹了把脸上的水，看见陶然的困魂阵正在崩解，玄尘子的剑被骨杖缠住，火星西溅。

而蛇王的尾巴正卷起漩涡，将所有人往河心拖——

"遗册......"他怀里的古籍突然发出蜂鸣，有细碎的声音钻进他耳朵，像是无数人在说同一句话："往下，往下......"

旋涡越转越快，李初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攥住他的脚踝，拉着他往河底沉。

模糊中他看见三眼蟾的肉瘤在发光，玄尘子的剑脱手飞出，陶然的拂尘断成两截，老妪的鬼面彻底裂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骷髅......

"砰！"

河水灌进鼻腔的瞬间，李初抓住了块凸起的岩石。

他抬头，漩涡中心的水面像被捅破的幕布，露出个黑黢黢的洞，洞里飘出缕熟悉的檀香——是清瑶身上的味道？

"小友！"三眼蟾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抓住我！

这旋涡通向河底秘......"

话音被水声吞没。

李初感觉岩石在松动，他咬着牙拽住遗册，看着洞底闪过道白影，像极了清瑶的裙角。

下一秒，岩石断裂的脆响中，他坠入黑暗，耳边只剩老妪的尖笑："去见你们的河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