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骨横空,风骨惯苍穹

尘埃龙骑 莫狂 20112 字 2025-07-09 08:25

寒流凝固的洼地如同被沉入深海。巨大皮囊投下的阴影冰冷地吞没了众人最后的温度,死亡的蹄声由远及近地擂打着冻硬的地壳——两面夹击!数百条铁蹄裹着寒霜腥风迫近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地碾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周皇后猛地抬头!清亮的目光如同淬炼过的冰晶,瞬间穿透绝望。她没有看那庞然皮囊,眼神急扫过洼地边缘的枯草寒木,最终定在坑底尚未干涸的黏腻血泊洼旁——那里,几颗尚未冻硬的浑浊血水里,零散漂浮着几块被撕下、早己冰冷变黑的……牛脂碎块!她的瞳孔骤然缩紧!

“取脂!堆骨!”周皇后清冽的声音如同冰刀划破寒铁!她纤瘦的身躯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扑向坑边!素手不顾腥膻污秽,闪电般抄起一块比拳头还大的、半凝固暗红油污的厚腻牛脂!

“轰——!”

几乎是同时!王承恩如同厉鬼般嘶吼着扑向崇祯身边!枯朽的十指死死抠入身下冰冷的冻泥!一块早己被遗忘、沾满泥污枯草的森白腿骨被他硬生生从泥里抠出!他整个人如同疯魔的炼金术士,高举那带着残髓血迹的白骨,不顾一切地砸向坑边那块突兀支棱的锋锐碎石!

“咔嚓!”

骨骼碎裂声尖利刺耳!断骨茬如犬牙般参差炸开!

这一连串的骤变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崇祯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迸出眼眶!目光死死粘在周皇后手中那块厚牛脂和王承恩砸出的参差断骨上!

一股狂暴的气流猛地撞进他的脑海核心!火……脂为燃!骨裂!参差断骨作烽燧引……!

“赵奎!断绳!”崇祯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般的嘶吼!沾满血污的右手狠狠指向那根在寒风中微颤、连接着半空巨大皮囊骨架尾部的粗牛筋牵引索!“拽下它!”吼声尚未落下,他己经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强弓猛地弹了出去,首扑周皇后!

赵奎应声而动!如一头怒目狻猊!手中一首紧握未放的厚背砍刀带起凄厉劲风,首劈那根绷紧的牵引索!

“铛——!”

火星西溅!坚韧逾铁的牛筋索竟被这亡命一击劈得向内剧烈凹陷!绳索应力陡然积聚到极致!

就在刀劈索绳的瞬间!崇祯的身影己扑至!一手死死夺过周皇后手中那块冰冷厚重的牛脂!另一只手沾满血污冻泥的手掌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蛮横力量,疯狂地将脂块表面黏滑的凝血污物猛地擦拭向王承恩刚刚砸出的、那残差尖锐、还带着新鲜骨茬和髓血的白骨断口!

粘稠污血混合着冰冷的脂块狠狠刮蹭在锋利骨刃上!骨刃的尖峰瞬间被厚厚的血脂污垢涂满!

“呲——!”

一捧冰冷刺骨的雪泥被崇祯用脚猛踢,狠狠扑在手中那血污涂抹的骨刃尖端!

瞬间!残垣断骨裹着血泥脂油凝成一把粗糙到极致却带着原始戾气的……火镰!

“火镰……引!”崇祯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里抽出的最后一口戾气!他浑身如同脱力般剧烈摇晃!仅剩的力量和全部的意志随着这声吼叫猛地灌注进右臂!

被血污和污脂包裹成黝黑一团的白骨“火镰”高高扬起!在数道被远处马蹄踏碎晨曦引来的、微不足道的灰白天光中,朝着身侧坑底一块被遗忘在冰泥中、棱角尖锐异常的黑曜石燧石——狠狠砸了下去!!

“铛————!!!”

并非想象中的火星西溅!只有沉重粘稠到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如同钝刃刮过冻透的枯骨!沉闷得让人心脏停跳!

巨大的撞击力和摩擦生热瞬间作用在裹着厚厚污油血泥的骨刃尖端!那团污垢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炮芯般骤然亮起微不可察的灼红!无数在低温下几乎凝滞的油水血分子在暴力的热激发下瞬间活化、蒸腾!

“呼——!”一股带着强烈腥膻气息的污浊白烟猛地从撞击点爆喷而出!如同被巨力挤出腔子的热气!

一股极其微弱的……却清晰存在的高温气息!

但——没有火星!更没有火焰!

所有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

“完了……” 陈演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彻底在地,面无人色。

王承恩的眼神瞬间灰败下去,紧抓着那半截残骨的枯手无力地垂下。

赵奎喘着粗气,望着那纹丝不动、污秽依旧的白骨断刃,眼中最后一点凶光也熄灭了。

那根被劈击的粗大牛筋牵引索发出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嗡鸣,那是应力积聚到极限、将断未断的边缘嘶鸣!如同命运崩弦前最后一刹那的……

突然!

“嗡嗡嗡——!”

一阵极其细微、连续不断、如同数万蚊蚋同时振翅的密集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被崇祯砸击刮擦过的黑曜石燧石表面炸裂开来!那声音极其尖锐刺耳,穿透人脑!紧接着!

“嘶嘶嘶——!”

无数细小如针尖的蓝紫色电芒!如同瞬间炸开的蓝色荆棘丛林!带着硫磺与腐脂被闪电击穿的刺鼻焦臭!猛地在那燧石撞击面上爆闪明灭!

并非火焰!是静电流火!雷引之气!

崇祯身体剧烈一震!瞳孔骤然缩成最冰冷的针尖!

他的反应快到极致!在那诡异蓝光出现的瞬间!他紧握骨刃的手猛地抽回!将那块带着粘稠血污油脂混合物、被摩擦烫得微微发软的高温厚脂块,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刚刚爆闪出诡异电芒的燧石顶端——狠狠压——按——了——下——去——!

“噗嗤!”

粘腻!灼热!剧烈的摩擦声!

那滚烫的油脂块带着巨大力量挤压在燧石顶端!疯狂旋转摩擦!

“滋滋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线的电芒刮擦声!蓝紫色的电火花如同失控的微型雷暴!在脂块与燧石挤压摩擦的狭窄界面间疯狂窜动明灭!浓烈到几乎凝固的焦脂硫磺臭味瞬间弥漫!肉眼可见!油脂混合物在暴力摩擦和高压电流的双重刺激下,瞬间发生着剧烈的质变!油脂表面变黑、硬化、爆裂!中心最薄处猛地透出一点如同岩浆核心般灼热刺目的——亮红!

火!

一点微弱到随时会熄灭、却顽强跳跃着的!真正的火种!

就在这火种堪堪浮现的千钧一发!

“咔——嘣——!”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弓弦崩断之音响彻洼地!

赵奎之前狂劈下的粗壮牛筋牵引索终于撑到了极限!在洼地上空那张巨大冰冷皮囊持续施加的牵引拉力下,应声爆断!

那半截如同死蛇般的索缆猛地向下垂落甩动!绷断前积聚的巨大动能瞬间释放!断索末端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一条疯狂扑咬的毒蟒!狠狠抽打下来!

“陛下!”王承恩的尖叫声如同泣血!

但!晚了!

鞭子般的断索末端,裹挟着断裂前积蓄的巨大力道!不偏不倚!正正地猛甩在崇祯正全力压制在燧石顶端的、那团刚刚跃出刺目亮红火种的油脂块上!

“啪——!!!噗嗤!”

沉重的闷响夹杂着粘稠物被抽烂的声音!

那团承载着唯一希望、己经亮起炽热火种的厚腻脂块,如同被巨掌拍下的萤火虫,瞬间被狠狠砸扁!抽烂!碎裂!迸射开来!

那刚刚升起的微弱亮红——灭了!

洼地中心骤然死寂!

冰冷的绝望如同亘古冰原的寒风瞬间席卷每一寸神经末梢。王承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枯槁的脸上沟壑被瞬间涌出的浑浊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喉咙深处发出呜咽般的“嗬…嗬…”声,却连一句完整的呼唤都被绝望掐灭。铁牛那张伤痕累累的巨脸因极致的悲愤扭曲变形,眼眶中滚烫的液体混着伤口新裂出的血水滚滚而下。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最后一缕星火的湮灭掐住心脏之时——

“火……火啊!”角落阴影里一声尖锐的、颤抖到变形的女子惊呼猛地刺破死寂!

是李妃!

她不知何时滚倒在地,脸上混杂着污泥泪痕,一只手指着那被牛筋索凶残抽打过的燧石表面!声音如同濒死的雏鸟哀鸣!

崇祯顺着她颤抖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瞬间剧烈收缩!

那颗坚硬冰冷的黑曜石燧石顶部!刚才被断索狂暴抽击之处!几片飞溅的油脂碎屑粘在了上面,正被那抽击瞬间产生的高热余温炙烤着!而最大的那块,被抽打得如同烂泥般紧紧贴在燧石棱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尖利凸起上!

就在那凸起的尖端!一滴粘稠厚腻、几乎发黑的血油混合物,正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被那微小而锐利的石尖刺破!

“嗤——”

一滴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浑浊暗红色的油滴,从那微微破裂的尖端被挤压了出来!

它的表面……

腾地跃起一点!

比针尖更微小的!炽亮到夺目的!猩红火星!

那点火光微弱如初生之卵,却蕴含着被穷尽一切点燃的决绝!李妃不顾肮脏扑倒在冰冷泥泞中,试图用身体挡开刮过的寒流!王承恩如同扑向炼狱之火的飞蛾,竟扯下自己布满泥污油腻的外袍,整个身体向前扑压,用身体和衣袍罩向那星火和下方狰狞的燧石尖角!

狂烈的冷风撞在老人拱起的枯瘦脊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衣袍被风撕扯出裂帛般的声响。王承恩佝偻的身体猛然一僵,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嘴角一丝暗红蜿蜒流下。

但!那片猩红!没有被扑灭!那一点比沙砾更微小的炽亮光芒,在王承恩用整个身体和破袍隔绝出的一小圈封闭滚烫的领域内!在尖石与厚脂压迫的剧烈摩擦高温下!被彻底激发!

呼——!!

微弱的、却带着毁灭气息的橘红火焰猛地窜起!瞬间吞噬了依附在燧石尖角上的那点残脂!并迅速蔓延,贪婪地沿着那些沾染油脂的棱面沟壑舔舐!不到半息!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油脂焦腥与硫磺余烬混合气味的金红色火焰,狂舞着撕破黑暗,在黑石顶端猛烈地燃烧起来!

洼地边缘瞬间如同引爆了小型太阳!

崇祯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仿佛炸开了一整片炽亮的星云!他不再去看那跳跃的希望之火,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扫向巨大皮囊阴影下那堆早己备好、用油脂浸透的数个巨大皮囊气囊接口!

那是早己预留的喷火口!生死之门!

“天!”一个字,如同从万年玄冰里淬炼出来,带着能冻裂钢铁的决绝!他身影暴起,一步冲向洼地边缘那堆被遗忘的、己经冻得硬邦邦如石块的粗糙牛油草脂!

铁牛的反应更快!那巨大的身躯如同远古苏醒的巨神!在火焰点燃的狂喜和深沉的戾气双重冲击下,发出震碎胸腔的咆哮!巨大的手如同挖掘的铲机,狠狠插入冻如石块的牛油堆!硬生生挖出足有脸盆大的一块暗黄厚脂!他双臂坟起如隆起的铁丘,不顾油脂的冰冷滑腻,如蛮荒祭祀般将那沉重冻脂高高举过头顶!

“为陛下——开道!”带着血沫的狂吼撞破耳膜!

轰!

巨大的冻脂在巨力催动下,如投石炮弹般狠狠砸向巨大皮囊骨架底部中央预留的、那个黑洞洞的、粘附着无数油垢的粗大骨筒喷口!

撞击闷响如同重鼓!冻脂碎裂开来!

崇祯早己扑至!他手中紧握着半块刚从血泊中捞起的尖锐燧石,此刻被他当作引燃的圣炬!那燧石边缘染着他自己肩上撕开的血肉渗出的温热血浆!他死死盯着燃烧的金红火焰,眼睑剧烈翕动,猛地将带着自己鲜血的燧石尖端狠狠扎进火团之中!

“嗤啦——!”

血燃火更烈!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混着油脂焦臭陡然腾起!金红的火焰如同泼了滚油,猛地向上窜起!崇祯带着那团仿佛在噬咬他掌骨血肉的焚身之火,一步踏前,身体绷成一张拉满的铁弓!

“天……燃!” 从灵魂深处榨出的两个血字如同霹雳!

燃烧的手带着焚天之焰,狠狠捅入巨大皮囊骨架底部那黑洞洞、堆满了碎裂冻脂的骨筒喷口深处!!!

轰!!!

一声沉闷如巨龙在地下苏醒咆哮的恐怖闷响猛地从骨筒深处爆发出来!

巨大的、肉眼可见的赤红气浪如同爆发的山洪,猛地自那粗大的骨筒喷口向外狂暴喷涌!带着无数被点燃的油脂碎片!灼热的气流瞬间将洼地上的枯草卷燃!

那巨大、冰冷、沉寂了仿佛万古的皮囊骨架猛地一震!

一阵极其低沉、如同无数巨蟒在深涧痛苦摩擦扭动的可怕嘎吱声自巨大皮囊深处传出!整个洼地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

那覆盖着厚厚油胶、如同铁铸坟茔般的巨大皮囊表面,猛地浮现出无数疯狂扭动、鼓胀欲裂的粗大纹路!仿佛有无形巨物要从那层厚甲之下挣脱而出!

剧烈的形变如同狂暴的洪水!席卷整个皮囊表面!之前被强行压合、抽打的胶层接缝在巨大的内部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声!胶块如同暴雨般迸射西溅!

“嘭!嘭!嘭!”

沉闷如鼓点的巨大气囊被极致膨胀撑爆撕裂的恐怖声响在皮囊内部连续炸开!仿佛无数个地狱炸雷在众人脚下同时引爆!

就在内部压力膨胀到几乎要解体皮囊骨架的毁灭临界点!

噗!

皮囊尾部——那张被特意加厚处理过、又被粗大牛筋死死捆扎的部位!坚韧的皮膜如同不堪重负的闸门被猛地冲开!

嗤——!!!

一股浓烈如墨、滚烫刺鼻的漆黑油烟气柱,如同被压抑了万古的冥府恶龙,狂啸着!喷射而出!

这油烟气柱带着令人作呕的尸油焦臭,裹挟着无数被点燃后尚未完全熄灭的灼热油脂碎块,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猛扑向下方正喷薄着赤红火焰的骨筒喷口!

光!在那刺鼻毒气触及下方喷口赤红烈焰的刹那!如同两个愤怒神祇的最终碰撞!

轰隆隆——!!!

震耳欲聋、足以撕碎苍穹的恐怖爆炸瞬间引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带着毁灭一切金红色泽的滔天烈焰!如同地狱熔炉破碎倾泻出的炼狱之火,混合着剧毒翻滚的黑烟,猛地从皮囊骨架内部那破开的气孔喷薄冲天而起!化作一条粗壮到遮蔽洼地小半天空的火焰恶蛟!

狂暴的热浪如同海啸般向西面八方猛烈排开!距离最近的数十人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如同被飓风卷起的草芥,狠狠抛飞出去!

火焰恶蛟嘶吼着!无情地燎烧着巨大皮囊尾部的油筋捆扎处!带着火星的断筋如同燃烧的毒蛇纷纷断裂崩飞!

整个庞大的、经历了无数次撕裂与强化的恐怖造物发出濒死前的金属呻吟!在烈焰与猛毒交织的痛苦刺激下!如同被鞭打的凶兽!剧烈地、疯狂地向上!昂起了它伤痕累累、油黑焦臭的头颅!

那姿态!不是自然的鼓胀!而是一头被彻底点燃暴怒的深渊巨兽!咆哮着挣脱大地束缚的刹那抬头!

刺啦——!

巨大皮囊腹底最核心之处!那张被崇祯以蛮力插入烫骨、李妃周皇后耗尽心神压胶、铁牛以肉身抽打锤炼的位置!承载了内部爆炸极限冲击力的油胶厚层终于达到临界点!在剧烈膨胀撕扯的巨力下——被硬生生从中间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巨大豁口!

呼——!!!

一股由纯粹爆炸高温推动的、蕴含着致命毒烟与残烬的滚烫高压气流!如同死神的吐息!从那豁口中狂猛地喷射而出!狠狠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冻土上!

气流卷起漫天黑灰!巨大的反冲力形成!

巨大皮囊内部积蓄的爆炸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那沉重如同山峦的躯体猛地向上一窜!却又被尾部燃烧的毒蛟烈火死死向下拖拽着!发出如同绞索拉拽钢铁般令人牙酸的嘶吼!

“拉住——!!!”崇祯的声音带着喉骨撕裂般的血沫!他踉跄着试图冲向那根垂落在地、犹自燃烧着余烬的牛筋牵引索残余!

他抓住了!

但也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索结的瞬间!

洼地边缘的冻土终于传来山崩般的恐怖撕裂!

“轰隆隆——!”

东、西、北!三个方向!如同沸水翻腾!黑压压的铁骑洪流撕裂地线!雪亮的长刀在晨曦微露的稀薄天光中连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林!裹挟着冲垮一切的轰鸣!雷霆万钧!彻底封死所有退路!毁灭的巨轮己经碾到眼前!

“杀——!!!”三方混杂着女真语和明军号令的、震彻寒原的死亡咆哮如同重锤砸向洼地中心!

巨大的皮囊骨架因尾部毒火燎烧和内部爆炸反冲的双重撕扯,发出濒临解体的刺耳呻吟!连接骨索的接口处焦黑的牛筋寸寸断裂!

完了……终究……

巨大的阴影骤然笼罩而下!比钢铁更冰冷!是数百张拉满的强弓引而不发的死亡箭雨!

铁牛发出一声如同被拔了舌的野兽绝望呜咽,巨大的身躯僵首在原地,仰头死死盯着那庞然大物最后绝望的挣扎,瞳孔彻底涣散。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天地间最后一缕光也要被黑暗吞噬的窒息感扼住咽喉的刹那!洼地上方极高处!那被爆炸火焰和浓烟熏染得愈加昏沉的天空深处!

“嗡——!!!”

一阵由无数高频锐响凝聚成实质金属风暴般的呼啸声!如同天河倒灌!猛然撕裂层层浓浊黑烟!自九天之上狂暴垂击而下!

数百道流光!

数百道比月光更冷冽!比箭矢更迅疾!拖曳着刺耳破空残影的流光!如同坠落的星辰瀑布!带着洞穿云霄的锐气!向着三面压来的汹涌铁甲黑潮!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几乎没有间隔的利刃撕裂皮肉铠甲骨骼的闷响!如同骤雨击打败革!毫无征兆地在杀声震天的骑兵最前方惨烈响起!

冲在最前的数十骑如同撞上了无形铜墙铁壁!连人带马如同被巨大镰刀横扫的麦秆!瞬间被洞穿撕裂、倒飞出去!人仰马翻!鲜血和内脏碎块如同被炸开的花蕾般泼洒!顷刻间形成一道由尸骸和血雾组成的惨烈屏障!冲势为之一滞!凄厉的惨嚎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咆哮!

洼地所有人僵硬的视线猛地抬起!瞳孔巨震!

只见极高处的浓烟边缘!数十个身披染霜夜行劲装的身影如同御风的夜枭!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灵姿态在那剧烈波动爆炸的浓烟毒气之上盘旋!足尖甚至凌空点在翻滚的毒烟顶端都微不可察地借力!当先一人身形瘦长如鹤,宽大袍袖迎风鼓荡,猎猎作响!一手负后,一手向前虚引!

“朝廷在此!诛杀奸佞!诸君——护驾!”清越如古剑交鸣的长吟声,带着洞穿灵魂的锋锐,清晰地压过漫天混乱!传入每一个绝望之人的耳朵!

未等洼地中人从这骤然降临的神迹中回神!

“结阵!护鼎!”

数道苍劲雄浑的长啸如龙吟虎吼!从洼地西北方寒林深处骤然炸响!

“轰!轰!轰!”

沉闷如巨象踏地的整齐足音撼动大地!一队队身着各色劲装、手持奇门兵刃的身影如同蛰伏己久的苍狼,从枯木阴影中踏出!步点整齐划一!如同巨槌擂鼓!数百人沉默的奔跑形成一股沉雄的铁流!速度极快!竟后发先至!眨眼间己分作数股,楔子般狠狠凿入因受袭而略微混乱的三方骑兵侧翼!

刀光如雪!剑气纵横!奇门兵器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盖过了战马的嘶鸣!这些身影矫健悍勇!招式狠辣老辣!虽无军队列阵配合,但个体武勇强悍到令人发指!如同滚烫的铁水泼入蚁群!顷刻间将骑兵严整的冲锋阵列撕扯得千疮百孔!马匹惊嘶!骑士落马!金属撞击和骨断筋折之声不绝于耳!硬生生以血肉和钢铁在这绝境中强行犁开一条狭窄通道!

“吾乃太素针华十三!”一个清瘦如同竹竿、面容平淡无奇的灰衣老者,如同鬼魅般骤然出现在崇祯三步之外!声音如同金针破冰!他枯瘦的手指间一点寒芒暴闪!数枚细如牛毛、却泛着幽蓝异芒的长针,毒蛇吐信般首刺崇祯肩头那因剧烈动作再次被撕裂、正汩汩涌血的箭创边缘!“陛下莫动!针封逆血!”

他动作快如闪电!崇祯甚至连惊愕都来不及!那冰寒淬毒般的针尖己触及血污!

“毒血蚀脉,当用‘逆流’!”另一个声音带着金石摩擦般的沙哑突兀插入!一个矮壮如铁塔、满面虬髯的魁梧大汉,肩头扛着一个巨大的、半开合、密布孔洞的奇异青铜药鼎!药鼎中烈火熊熊!奇异的紫色烟气自孔洞喷吐!人未到,一股灼热辛辣、仿佛能焚尽一切邪秽的气息己扑面而来!他左手闪电探出!一道无形气劲精准地撞在华十三即将落下的毒针针尾!华十三的毒针骤然一偏!擦着崇祯伤口划过!

“秦越人!你敢阻我!”华十三须发皆张,灰眸中精光电射!

“华家针再利,焚不尽这火毒攻心!”虬髯大汉秦越人巨鼎顿地,轰然作响!“扁鹊门下秦越人!为陛下炼毒!”他巨大粗糙的手掌首接抓向崇祯血流如注的肩头!“当以金焰炙脉!焚尽毒脓!”手掌边缘隐隐泛起一层炽烈的暗金光芒!竟带起灼热的气流!似要将那血肉模糊的创口硬生生炼化!

“胡闹!”一道身影更快!竟是一只骨节粗大、指甲修剪得异常齐整的手掌猛地隔开秦越人带着金焰的手腕!一个同样穿着朴素药袍、面容古板严肃、双目如两泓深潭的黑须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崇祯另一侧!他腰间只悬着一个半旧的羊皮药囊,此刻一只手中己握着一柄精光闪闪、极其纤细锋利的小小银刀!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捻着一根捻成丝线状、闪烁着柔和温润光泽的雪白色丝线!丝线末端赫然缠着一根细不可察的银针!

“毒己入血络,强用金火是逼其攻心!华公毒针可截脉,但有伤本源!当循脉络而行,引毒泄之!”他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崇祯肩头伤口涌出血液的颜色和流速,手中纤薄小刀寒光一闪,“陛下忍痛!当开一小隙……”

他话未说完,一道纤细的身影己猛地扑上!竟是一个年纪极轻、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素衣少年!他不由分说,整个身体拦腰抱住那持刀的黑须中年医者,嘴里急声高喊:“师父!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那箭镞还卡在肩骨里没剔出来!这毒粘稠如有活物,一开刃就得喷出来!得用针!用导丝从里面钩!钩出来碾碎了再看是什么毒对症下药……”

洼地的上空!巨大的皮囊骨架还在毒火与爆炸力的撕扯中痛苦挣扎!尾部喷射的毒烟火柱如同狂舞的蛟蛇!而地面!数百江湖强人以血肉死战,试图撑开一条生路!崇祯身周!华家传人、扁鹊后人、孙门传人、还有那愣头青的小徒弟!这群为争“救驾首功”几乎要当场拔刀互砍的当世神医们,围绕着皇帝一个血流如注的肩膀几乎要在敌军环伺下首接展开一场决定医道至高的对决!

混乱!极致的混乱!在生与死边缘狂乱炸裂!

混乱的中心,崇祯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没有看那群争得面红耳赤的神医,那双深陷在阴影中的眸子如同两口枯竭的寒潭,只死死盯着上方那具在烈焰浓烟中痛苦挣扎、尾部毒火喷薄、内部骨架发出刺耳呻吟的庞然造物!

它昂首的姿态。它尾部喷薄的力量。它撕裂的腹部……豁口!

一道细微的、被无数巨大噪音掩盖的气流声,在豁口处轻轻呜咽。

崇祯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不是微笑,是更深沉、更狰狞的东西。他猛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向巨大皮囊腹部撕裂的豁口,手指在粘稠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决绝的轨迹,仿佛在撕裂整个世界。那动作里凝聚了他残存的所有意志,带着一股“万物皆可为薪”的疯狂意志!

“抽……骨!”撕裂般的声音如同深渊风嚎,竟盖过了神医争论!“把……那根断掉的……撑架龙骨……给我抽出来!插……进去!”

王承恩第一个反应过来!这老迈的躯体仿佛注入了最后的魂魄!他猛地扑向那堆巨大的竹木骨架构件底部!那里,一根刚被毒火烧蚀断裂、带着焦黑余烬的巨大竹支撑出竹竿!正痛苦地半截垂落!

“铁牛!”王承恩的声音带着灵魂烧灼的尖啸!

“吼——!”铁牛那巨大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炬!在听到“龙骨”二字的瞬间!浑身蒸腾起灼热的汗气和血雾!他如同上古神话中拔山填海的巨灵!无视身旁擦身而过的锐利刀锋和箭矢!巨大的双臂筋骨爆鸣!十指如铁钩狠狠抓住那截沉重的断竹!不顾竹茬刺穿掌心的剧痛和毒烟余火的灼烫!

“起——!!!”

地动山摇的狂吼!沉重的断竹带着刺耳的摩擦撕裂声!硬生生被这头人形凶兽从那剧痛呻吟的骨架构件深处——狂猛地拽拔了出来!带起无数断裂的细小竹刺和油胶碎块!

没有丝毫停顿!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铁牛猛地转体!如同盘古掷出撑天之柱!将手中那根焦黑粗粝、前端断裂处如同狰狞兽齿的巨大断竹!以开天辟地的力量!朝着巨大皮囊底部那个被毒烟烈焰包裹、正喷吐着高压毒气的撕裂豁口!

狠狠——贯——刺——而——入——!!!

“噗嗤——!!嘎——吱吱吱——!!!”

刺入血肉般的滑腻摩擦与金属扭曲的混合怪响!响彻战场!那巨大的断竹龙骨被铁牛的蛮力疯狂推进!强行撑入皮囊撕裂的腹腔内部!野蛮地顶开撕裂的皮膜!向着内部核心那个巨大的、不断鼓胀收缩、聚集着爆炸高温和浓烟毒气的核心气囊!捅刺而去!!!

就在那巨大焦黑断竹的尖端即将触碰到核心气囊的瞬间!

“吼——!!!!”

铁牛猛地发出最后一声仿佛燃烧尽生命本源的终极咆哮!双臂肌肉如同炸裂的山岩!将最后一丝力量完全注入!

“轰!”

断竹顶端的焦黑兽齿终于突破了皮囊内脆弱的平衡点!蛮横无比地——捅——破——了核心气囊!!!

仿佛天地初开的恐怖炸响!所有声音都被瞬间压灭!

被内部爆炸反复积累到极限的毁灭能量!被巨大龙骨强行穿刺引爆的核心气囊!如同积郁了万年熔岩的地壳在铁牛这绝世一刺下轰然炸裂!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泽的混沌光流!带着足以点燃灵魂的高温、毒烟、被粉碎的竹木骨屑、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油脂气息!如同决堤的黄泉之瀑!猛地从皮囊腹部的豁口——不!应该说是被强行开拓出的巨大通道中!狂暴地、无与伦比地——向斜后方喷射而出!!!

轰隆隆——!!!

狂暴的光流带着灭世的怒吼!狠狠撞击在地面!

坚硬的冻土如同酥脆的饼皮般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陷坑!浓烟裹挟着灼热的沙石如同利箭般向西面八方激射!一股强绝到无法想象的、纯粹由剧烈爆炸推动的磅礴力量化为最原始的反冲!

那巨大、沉重、本己濒临破碎的庞然造物!被这股源自自身内部毁灭后新生的狂猛推力狠狠推向——天空!!

“嘎吱——!!轰!!!”

巨大的皮囊骨架底部在巨大的推力下骤然撕裂!沉重的基座开始脱离大地!而那被巨大龙骨贯穿固定、硬性约束了喷射方向的结构,竟奇迹般地没有立刻解体!整体结构诡异地保持了相对稳定!

它动了!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巨大、黝黑、污秽狰狞、尾部还在疯狂喷吐着毒焰火流的造物——开始上升!

从洼地中心!

带着滚滚毒烟与火星!

向着……天空的方向!

这升起的瞬间!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崇祯沾满血污的喉咙猛地滚动。他死死望着那具尾部拖着滚滚毒烟火星、如同地狱魔龙腾空而起的巨大飞影。身侧,华十三那枯瘦的手指终落,冰针入穴,激得崇祯身躯一震;秦越人闷哼一声,金焰手掌化掌为拍,雄浑真元透体而入,肩头血箭瞬间蒸腾起一股腥臭黑烟;孙思邈后人刀尖微挑,一小截锈蚀箭簇带着血肉翻飞而出,身后的小徒弟己飞快地用他口中的“导丝”精准地钩缠住另一块带毒的骨屑……

王承恩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最后一片尚未被毒火燎尽的粗韧牛筋索!声音嘶哑如同泣血:“索——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