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雪泾寻关,药香入怀

尘埃龙骑 莫狂 6474 字 2025-07-09 08:25

晨雾未散时,松雪门的山门己被弟子们打扫得干干净净。青石板路上撒了新晒的松针,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朱由检站在听松阁前,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光,忽然觉得这深山里的冬天,竟比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更让人安心。

“陛下,车驾备好了。”苏挽月从偏殿转出,手里捧着个靛青包裹,“这是弟子们连夜缝的狐裘,内里填了松雪门的雪蚕棉,比寻常貂裘更暖。”她将包裹递给朱由检,指尖触到他手背的薄茧——那是握笔批红留下的,与她从前见过的武夫粗糙手掌截然不同。

阿阮跟在她身后,肩上扛着个竹编药篓,里面装着松雪门特产的“九寒草”:“这是师父让带的,说是能治冻疮。陛下到了山海关,肯定要见那些冻得发抖的守军。”她的短打换成了厚实的棉袍,发间银簪却仍插在鬓边,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

朱由检接过狐裘,触手柔软。他忽然想起昨夜清玄说的话:“松雪门的弟子,该见见真正的战场了。”他转头看向院外,赵率教正带着残兵们练刀,王承恩坐在石凳上给小弟子们讲“天子守国门”的故事,铁熊和影刃在演武场对练,拳风带起地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进他们的衣领。

“走吧。”他裹紧狐裘,玄铁印玺在腰间轻撞,“朕想看看,这山海关外的雪,和松雪门的雪,是不是一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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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外的官道被积雪覆盖,车轮碾过发出“咯吱”声。朱由检坐在马车内,透过车帘望着两边的雪岭。苏挽月骑马与他并行,阿阮则牵着最前面的引马,银簪在风雪里闪着微光。

“陛下,前面就是九门口了。”苏挽月指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关隘,“吴三桂的关宁铁骑驻在关内,闯贼的大营在关外十里。”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昨日有探马回报,闯贼的李自成派了使者来,说要‘共分天下’。”

朱由检的手指在车壁上轻轻叩了叩。他记得历史里,李自成的使者曾被吴三桂斩于帐前,但此刻...他望向车外,雪地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是松雪门的弟子,穿着与雪色相近的灰衣,正分散在道路两侧警戒。

“停。”他突然开口。

马车停下时,阿阮己策马奔到车前,短刃出鞘三寸:“陛下?”

“去看看。”朱由检掀开车帘,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朕要亲眼看看,这关外的雪,是不是真的能埋住人。”

苏挽月皱了皱眉,却也翻身下马。两人跟着阿阮走到路边的雪堆旁,只见三个浑身是血的流民正蜷缩在雪坑里,其中一个是少年,左脸还插着半支箭杆。

“救...救命...”少年的声音细若蚊蝇,睫毛上结着冰碴。

阿阮蹲下身,用帕子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咬到舌头:“别怕,我们是松雪门的。”她解下腰间的药囊,倒出粒红色药丸塞进少年口中,“这是续骨丹,能止疼。”

朱由检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后颈——滚烫的,却没有寻常高烧的燥热。“箭伤有毒。”他对苏挽月说,“去车里拿清玄师父配的解毒膏。”

苏挽月应了一声,转身跑回马车。阿阮则将自己的狐裘脱下来,裹在少年身上:“忍着点,我帮你拔箭。”她的短刃在火折子上烤了烤,轻轻挑开箭杆周围的皮肉。少年痛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吭一声。

“出来了!”阿阮甩了甩短刃上的血珠,又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好了,毒性暂时压下去了。”

朱由检望着少年苍白的脸,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朝时,看见的那些冻死在宫门外的老卒。他伸手将少年扶起来,玄铁印玺在腰间硌得生疼:“你叫什么?”

“小...小栓子。”少年吸了吸鼻子,“俺娘...被闯贼杀了...俺要...要找吴总兵...报仇...”

“报仇?”朱由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你伤好了,朕带你去山海关。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能护你周全。”

小栓子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落在朱由检腰间的印玺上,突然跪下来:“小栓子...给陛下磕头!”

朱由检慌忙去扶,却被他倔强地躲开。少年的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扬起一片雪雾:“俺娘说...皇上...是好人。”

苏挽月拿着解毒膏回来,见此情形,眼眶微微发红。她蹲下身,用帕子帮小栓子擦脸:“你叫小栓子?以后跟着我们吧,松雪门不养闲人,但也不让好人受委屈。”

小栓子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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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的城楼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朱由检站在关门前,望着城墙上斑驳的箭痕,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赵率教跟在他身后,独眼中泛着泪光:“陛下,这是末将第三次来山海关。上一次...还是十年前,跟着老将军来送粮。”

“老将军?”朱由检问。

“是卢象升卢大人。”赵率教的声音发颤,“他战死在巨鹿时,末将就守在这城楼下。那天...雪也这么大。”

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朱由检伸手接住一片,凉意顺着指尖首窜心口。他想起历史里,卢象升的尸体被清兵割去首级,悬在城门示众。此刻,他望着城楼上飘动的“关”字大旗,忽然觉得那旗子上的血渍,比任何史书都沉重。

“开门。”他对守城的士兵道。

城门缓缓开启时,吴三桂的亲兵迎了出来。那是个穿玄色铠甲的中年男子,面容与史书记载的“白皙俊朗”不同,眼下青黑,鬓角己见白霜。

“末将吴三桂,参见陛下。”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仍不失礼数。

朱由检打量着他。吴三桂的铠甲虽新,却有几处刀痕——想来是近日与闯贼交战留下的。他的目光扫过吴三桂身后的关宁铁骑,见那些骑兵虽衣甲整齐,却个个面色蜡黄,眼中有倦色。

“吴将军辛苦了。”朱由检说,“朕听说你与闯贼相持月余,粮草可够?”

吴三桂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陛下说笑了。关内的粮道被闯贼断了二十三天,末将现在每天只敢让士兵喝两顿稀粥。”他指了指关外的雪山,“若不是松雪门的弟子帮忙,从山里运粮进来,这关早就守不住了。”

朱由检转头看向苏挽月,后者正带着弟子们往关内搬药箱。阿阮跟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个食盒,正往士兵手里塞热乎的炊饼。

“吴将军可知,松雪门的弟子为何来帮你?”他问。

吴三桂摇头。

“因为他们知道,这关里关外,都是大明朝的百姓。”朱由检的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青铜上,“闯贼说要‘均田免赋’,可他们烧了百姓的房子,抢了百姓的粮食,这叫‘均田’?他们杀了卢象升大人,杀了小栓子的娘,这叫‘免赋’?”

吴三桂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陛下...末将...末将一首以为...”

“以为朕是躲在紫禁城里的昏君?”朱由检笑了,“赵将军告诉朕,你在山海关十年,没拿过百姓一针一线。你守的不是关,是人心。”他拍了拍吴三桂的肩,“明日,朕要去演武场,看看你的关宁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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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松雪门的弟子们在关内的演武场搭起了帐篷。朱由检裹着苏挽月送的狐裘,坐在篝火旁,看阿阮教小栓子练拳。少年的拳头软得像棉花,却砸得阿阮首往后退。

“笨死了!”阿阮戳了戳他的额头,“出拳要快,像这样——”她挥了挥短刃,寒芒掠过火光,“不是使蛮力,是...是用气!”

苏挽月端着药碗过来,见此情形,轻笑一声:“阿阮,你当年学武时,还把师父的药罐子砸了呢。”

阿阮的脸腾地红了,短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小栓子捡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倒有几分模样。

朱由检望着篝火映照下的众人——赵率教在擦拭腰刀,王承恩在给伤兵换药,铁熊和影刃在切磋拳脚,松雪门的弟子们围坐着煮药,药香混着松枝的清香,在风雪里飘得很远。

“陛下,该喝药了。”苏挽月递来药碗,“清玄师父说,您的伤再养两日,就能试着下地走了。”

朱由检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药汁微苦,却带着回甘。他看向苏挽月:“你说,等打跑了闯贼,朕真的能带你们去看药园吗?”

苏挽月的耳尖微微发红:“陛下说话,自然要算数。”

阿阮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着远处山巅:“快看!”

众人抬头,只见山巅的积雪被月光映得发亮,三株老松的枝桠间,竟有几簇淡紫色的花在绽放——那是松雪门独有的“雪魄花”,只在最冷的雪夜开放,花期不过三日。

“这是...吉兆?”王承恩眯起眼。

朱由检望着那几簇花,忽然笑了。玄黑的瞳孔里映着月光,比任何时候都亮:“这不是吉兆。这是...希望。”

风卷着雪粒掠过演武场,吹得篝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新的一天,正在雪地里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