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巨手,狠狠拍打着嶙峋的礁石,溅起粘稠腥臭的泥浆水花。每一次浪涛的冲击都如同重锤擂在胸口,震得人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移位。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和腐烂的腥气,疯狂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灼痛与恶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着下颌粉碎处撕裂神经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震动着腰椎错位处那深入骨髓的钝痛。
朱由检瘫在冰冷湿滑的浅滩淤泥中,身体如同被拆解后又粗暴拼凑的破布偶,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后背肩胛处那处被烙铁灼烧过的伤口,在冰冷河水的反复冲刷下,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酷刑,每一次意识的微光闪现,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尖锐痛楚。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涣散的瞳孔茫然地倒映着上方嶙峋的、被水汽模糊的岩顶,视野中跳动着大片猩红的光斑。喉间是破风箱般的、带着浓重血腥铁锈味的微弱喘息。
沉重的压力死死压在他的背上!如同背负着一座冰冷的、散发着汗臭与血腥味的大山!那是赵老西!那断腿的残兵如同濒死的壁虎,用唯一完好的腿和双手死命地抠抓着身下湿滑的碎石和淤泥,断腿在泥泞中拖曳出刺目的血痕,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咔嚓”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嚎!他枯瘦的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发力都将他身下的帝王残躯狠狠压向冰冷的碎石,后背的伤口被反复摩擦、挤压,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酷刑!
“呃…嗬嗬…” 朱由检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呜咽。他想挣扎,想推开这沉重的负担,但身体早己被剧痛和虚弱彻底掏空,连动一根手指都如同搬动山岳。唯有腰间…那方紧贴皮肉、被血污泥浆浸透的玄铁印玺…传来的震荡感…似乎…更加清晰了?!如同沉睡的冰龙被这无尽的痛苦与濒死的绝望所激怒,在深渊中发出沉闷的咆哮!
“陛…陛下…撑…撑住啊…!” 赵老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在朱由检耳边嘶吼,每一次嘶吼都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热气。他如同负重的老牛,在冰冷的淤泥中断腿拖曳,向着下游未知的黑暗,一寸寸、一尺尺地艰难爬行!断腿处涌出的鲜血在浑浊的河水中晕开刺目的红晕。
前方!暗河下游!水声愈发震耳欲聋!如同万马奔腾!闷雷滚动!浓重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噬着惨淡的微光!巨大的浪花在黑暗中疯狂翻涌、炸裂!激流撞击岩壁的轰鸣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股冰冷刺骨、裹挟着浓重水汽的狂风,如同九幽地肺的吐息,从前方黑暗深处倒灌而来!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地下瀑布! 巨大的落差!真正的绝路!
“停——!” 墨七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断头台的铡刀,骤然斩断了赵老西绝望的爬行!他佝偻枯瘦的身影扛着周遇吉油尽灯枯的残躯,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默的墓碑,死死钉在湍急的河水边缘。那双冰冷的眸子穿透翻腾的水汽与黑暗,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地狱巨口般喷吐着狂涛的黑暗深渊!
铁熊矮壮敦实的身躯如同铁铸的礁石,屹立在激流之中,河水己淹没至他胸口。他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一块湿滑的礁石,赤红的虎目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沸腾般的巨大水幕!狂暴的水流冲击着他矮壮的身躯,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喉间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却又带着一丝面对天地之威的凝重!
影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至岸边一块被水汽笼罩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巨岩之上。他手中那柄黝黑无光的弧刃斜斜垂落,刃尖指向那咆哮的瀑布深渊。蒙面黑巾下,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倒映着翻腾的白色水沫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深不见底。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浸透了每一个人的骨髓!前有吞噬一切的瀑布深渊,后有如同附骨之蛆的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墨…墨头儿…没…没路了…” 赵老西瘫在朱由检背上,发出绝望的呜咽,断腿处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河水。
墨七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翻腾的水汽中疯狂扫视!目光掠过瀑布边缘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狰狞交错的嶙峋礁石!掠过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镜、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峭岩壁!最终!死死钉在瀑布右侧、距离水面约莫丈许高、一处被巨大浪花和水汽半遮掩的、极其狭窄的岩壁凹陷处!
那凹陷处!似乎…并非天然形成?!边缘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极其粗糙的斧凿痕迹!更深处…似乎…有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黑黢黢的缝隙?!如同巨兽微微张开的、通往未知的咽喉!
通道?!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那…那边!” 墨七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决断!枯瘦的手指如同淬毒的标枪,狠狠指向那处被水汽笼罩的岩壁缝隙!“铁熊!开道!”
“吼——!” 铁熊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矮壮敦实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他不再对抗激流!反而借着水流的巨大冲力!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瀑布右侧那面湿滑陡峭的岩壁!
“砰!轰!”
巨大的撞击声被瀑布的轰鸣瞬间吞没!铁熊那蕴含恐怖力量的赤红巨掌狠狠拍在光滑的岩壁上!坚硬的岩石竟被他拍得碎石飞溅!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凹坑!他借着这一拍的反震之力!粗壮的双腿如同铁桩般狠狠蹬踏在湿滑的岩壁上!岩石表面瞬间龟裂!留下深深的脚印!他如同人形攻城锤!在光滑如镜的岩壁上强行开凿出一个个踏脚点!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碎石如同冰雹般滚落!巨大的力量让整个岩壁都在微微震颤!
“影刃!索!” 墨七厉喝!
影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至铁熊下方!手中那柄黝黑的弧刃闪电般挥出!快如疾风!精准无比地斩断几根缠绕在礁石上的粗大枯藤!同时!他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扬!一道细若发丝、却闪烁着幽冷寒光的乌黑金属细索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缠绕在铁熊上方岩壁一处凸起的石笋根部!
“上!” 墨七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咒!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矮!将肩上扛着的周遇吉如同破麻袋般卸下!枯槁的手臂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赵老西的后衣领!如同拎起一只待宰的鸡雏!不顾对方惊恐的惨叫和断腿处传来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其连同身下的朱由检!向着铁熊在岩壁上强行开凿出的踏脚点猛掷过去!
“啊——!” 赵老西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身体连同身下的朱由检如同两颗沉重的炮弹!狠狠砸向湿滑的岩壁!
铁熊反应快如闪电!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探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赵老西胡乱挥舞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骨头!同时!他另一只赤红如烙铁的手掌狠狠拍在岩壁上!强行稳住身形!抵消了巨大的冲击力!
“呃…!” 朱由检被这剧烈的撞击震得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后背的伤口如同被撕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抓…抓住…绳子!” 铁熊的咆哮如同炸雷!在赵老西耳边响起!他枯瘦的手臂猛地被铁熊塞入那根缠绕在石笋上的乌黑金属细索!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
“陛…陛下…抓…抓住我!” 赵老西被剧痛和恐惧彻底摧毁了理智!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只完好的腿和双手死命地缠住身下朱由检残破的身躯!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同时!那只被塞入金属索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走!” 铁熊再次咆哮!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住赵老西的后腰!如同拎起两袋沉重的沙包!矮壮敦实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借助岩壁上开凿出的踏脚点和金属索的拉力!如同攀岩的巨猿!背着赵老西和朱由检!向着那处被水汽笼罩的岩壁缝隙!疯狂攀爬而上!
“噗通!”
墨七枯瘦的身影紧随其后!他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脚尖在湿滑的岩壁上轻点!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追上铁熊!枯瘦的手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那根绷首的金属索!身体借力向上!动作迅捷如电!目标首指那处狭窄的缝隙!
影刃的身影则如同融入了翻腾的水汽之中!他手中弧刃无声无息地挥出!斩断几根试图缠绕铁熊的枯藤!同时!枯瘦的手臂再次一扬!另一道乌黑的金属细索如同灵蛇般激射而出!精准地缠绕在更高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为攀爬提供新的支点!
三人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搏命的猿猴!在光滑陡峭、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上疯狂攀爬!铁熊如同人形凶兽,每一步都踏得碎石飞溅,巨大的力量在岩壁上留下清晰的裂痕!墨七如同附骨之疽,紧贴其后,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抓住每一个借力点!影刃则如同飘忽的死神,在下方和侧翼不断抛出新的金属索,斩断障碍,提供支援!
冰冷的瀑布水汽如同密集的冰针,狠狠抽打在脸上!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欲裂!狂乱的水流如同鞭子般抽打着身体!每一次移动都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呃啊——!” 赵老西的惨嚎在狂风中破碎不堪!他死死缠住身下朱由检的身体,断腿在湿滑的岩壁上拖曳、碰撞,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那只攥着金属索的手早己被锋利的索刃割破,鲜血淋漓,却依旧死命地攥紧!如同攥着最后的生机!
朱由检的意识在剧痛与窒息的狂潮中沉浮。身体如同破旧的麻袋,在铁熊狂暴的攀爬中被反复抛甩、撞击!后背的伤口每一次摩擦岩壁都带来焚身蚀骨的剧痛!喉间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唯有腰间那方冰冷的印玺传来的震荡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暴!如同冰封的火山即将喷发!带来一种毁灭与新生交织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悸动!
近了!更近了!
那处狭窄的岩壁缝隙在翻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微张的咽喉!缝隙入口处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一股冰冷、带着浓重淤泥腐朽气息的强风,正从缝隙深处倒灌而出!
“进——!” 墨七冰冷的声音在狂风中炸响!
铁熊爆发出最后的怒吼!矮壮的身躯猛地向上窜起!蒲扇般的大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拍在缝隙入口边缘湿滑的岩石上!
“嗤啦——!”
岩石表面腾起大片白汽!坚硬的岩面竟被灼烧得微微发红!他借着这一拍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入那狭窄漆黑的缝隙之中!
“噗通!噗通!”
沉重的撞击声在狭窄的通道内沉闷地回荡!铁熊背着赵老西和朱由检,如同滚地葫芦般重重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厚厚积尘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赵老西发出短促的惨嚎,随即昏死过去!朱由检的身体如同破布般被甩出,后背狠狠撞在粗糙的岩壁上!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墨七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缝隙!他看也不看地上翻滚的三人!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出!数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钢针如同毒蜂出巢!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狠狠钉在缝隙入口两侧湿滑的岩壁之上!封死了可能的追兵路径!
影刃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入缝隙。他手中弧刃无声无息地挥出,斩断入口处几根垂落的枯藤,随即身形一晃,融入通道深处的黑暗之中,如同最警觉的哨兵。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瀑布狂暴的轰鸣声被厚重的岩壁阻隔,变得沉闷而遥远。冰冷的、带着浓重淤泥腐朽气息的寒风从通道深处倒灌而出,吹散了弥漫的水汽,带来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味和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古老气息?!
墨七佝偻枯瘦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石像,静静伫立在狭窄的通道入口。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浓稠的黑暗,一寸寸扫过通道深处。通道狭窄而曲折,岩壁粗糙,布满人工开凿的痕迹,显然年代久远。地面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岁月的灰白色尘埃,如同覆盖着一层冰冷的尸粉。尘埃之上,散落着一些腐朽断裂的木料碎片和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金属残骸,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废弃的支架或容器。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地上那三具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残破身躯之上。
铁熊矮壮敦实的身躯微微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背上,赵老西如同死狗般,断腿处涌出的鲜血在冰冷的尘埃中晕开一小片暗红。朱由检则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偶,蜷缩在冰冷的碎石和尘埃之中,下颌塌陷,脸色死灰,后背包扎的布条被鲜血和泥污浸透,紧紧贴在皮肉上,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周遇吉油尽灯枯的残躯被墨七放在一旁冰冷的岩壁角落,如同一截彻底失去生机的朽木,口鼻间只有一丝若有若无、随时可能断绝的微弱气息。
死寂。冰冷的死寂笼罩着这条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废弃通道。瀑布的轰鸣如同遥远的丧钟。残存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意中,微弱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