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星火燎原聚人心

血月高悬,猩红的光如粘稠的血浆泼满了整个清泉镇。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浓重的血腥,还有皮肉被黑水腐蚀发出的恶臭焦糊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仿佛地狱本身散发的气息。

铁拳酒馆,这座由粗粝条石垒砌、此刻布满裂痕与冰霜的建筑,成了炼狱狂潮中唯一的孤礁。门口早己不是门槛,而是一个血肉与寒冰绞缠的修罗场。几头被黑水腐蚀得皮开肉绽、又被极寒冻气瞬间封冻的三头巨蜥和狼形魔物,保持着临死前痛苦翻滚的扭曲姿态,成了冰封的恐怖雕塑。污浊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甲壳、骨茬子溅得到处都是,在冰层下凝结成暗红与惨白的怪异图案。

“杀!给老子剁碎这些畜生!”

二楼窗口,孙铁拳的咆哮如同炸雷。他虬髯怒张,双眼赤红如血,布满豁口的沉重环首刀狠狠劈下,将一头试图从破口攀爬上来的飞翼蛇怪探出的利爪齐根斩断!腥臭的绿血喷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浑然不顾,反手又是一刀,将蛇怪那颗嘶嘶作响的三角头颅劈得爆裂开来。

下方,回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怒吼和兵刃、箭矢撕裂血肉的闷响。浸透了黑井毒水的箭矢如同毒蜂,从二楼狭窄的射击孔攒射而下,专找妖魔相对脆弱的眼窝、关节和下腹。每一次命中,都伴随着嗤嗤的腐蚀声响和妖魔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削尖的竹矛、沉重的石块,甚至是被掰断的桌腿,雨点般砸向那些被毒水迟滞、被冰霜冻结的妖魔,将它们的甲壳砸裂,肢体砸碎!

门口内侧,断角牛妖如同亘古矗立的寒冰堡垒。它粗壮如石柱的双臂每一次挥动,覆盖着森白冰霜的重拳都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砸在那些冲破毒水冰霜阻碍、挤到近前的妖魔身上。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冰晶爆裂的脆响。一头浑身脓包的腐烂巨人刚挤过同伴的冰雕,就被牛妖裹挟着万钧寒冰之力的一拳轰中胸膛!那布满黄绿色脓液的胸膛瞬间塌陷下去,无数脓包炸裂,腥臭的脓液西溅,随即整个庞大的身躯被急速蔓延的冰层覆盖、冻结,成为门口障碍带新的恐怖组成部分。

蜥妖喷吐的粘稠毒液在墙壁豁口处形成坚韧滑腻的屏障,狼妖在阴影中无声扑杀,蝠妖高频的音波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涟漪,如同无形的雷达,捕捉着任何试图潜行靠近的危险。人类与妖族,这两个世代血仇的群体,在这方寸之地,在毁灭的威胁下,形成了一种怪异、冰冷、充满不信任却又高效致命的杀戮同盟。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隔阂,只剩下最原始的以血还血,以命搏命!

然而,妖魔的狂潮仿佛无穷无尽。

“顶住!水!毒水快跟上!”一个守在窗边的武者声音嘶哑地吼着,他的手臂被一头骨刺魔狼临死反扑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却死死抱着一个木盆,将里面粘稠的黑水奋力泼向窗外又一次涌上来的魔影。

嗤嗤的腐蚀声和妖魔的痛嚎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冲上来的妖魔似乎学聪明了些,一些体型较小的、行动迅捷的魔物开始利用同伴巨大的尸体作为掩护,或者从更刁钻的角度——屋顶的破洞、墙壁基部的裂缝——发起冲击。防线压力骤增!

“左边!墙根!有东西在挖!”负责音波探测的蝠妖发出尖锐急促的嘶鸣示警。

守在左侧墙洞附近的狼妖反应极快,低吼一声扑了过去,利爪带起寒光。但下方泥土飞溅,一只覆盖着坚硬甲壳、形似巨蝎的尾巴猛地刺出,速度快如闪电,首插狼妖柔软的腹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裹挟着内劲的乌光破空而至!那是一柄沉重的铁匠锤!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铁锤精准地砸在蝎尾的关节处,火星西溅!那蝎尾被砸得一偏,擦着狼妖的皮毛刺空,深深扎进旁边的泥地里。出手的竟是孙铁拳手下那个之前吓得发抖的年轻武者,此刻他脸色惨白,握着铁锤的手还在剧烈颤抖,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

狼妖惊魂未定地低吼一声,感激地瞥了那年轻武者一眼,随即更加凶猛地扑向那只刚从地底钻出半截身躯的巨蝎魔物。

酒馆内,血腥的拉锯战每分每秒都在吞噬着生命和体力。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绝望的沉重。人类武者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旧妖部成员喷吐的毒液和寒气也明显减弱。门口那块被牛妖按在地上的丙火令牌,兽头双眼的红光却在混乱的厮杀和弥漫的恐惧怨念滋养下,妖异地闪烁着,越来越亮,发出的嗡鸣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贪婪和满足,仿佛一头正在畅饮鲜血的凶兽。

李木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角条石,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肋下那幽蓝毒纹核心的剧痛,如同有无数根冰针在里面疯狂搅动。冷汗混着血污,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蜿蜒而下,汇聚到下巴,滴落在身前素儿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素儿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但她的身体却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让李木的心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素儿的手臂——那些妖异的冰蓝毒纹,此刻如同活了过来!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蠕动着,闪烁着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幽邃的光芒。丝丝缕缕肉眼难以察觉的、混杂着血腥煞气和驳杂负面能量的冰蓝光点,正从门口丙火令牌的方向,如同受到致命吸引的飞蛾,悄无声息地汇入那些蠕动的毒纹之中!

这毒纹,在吸收!在赵炎布下的这毁灭杀局里,在丙火令牌疯狂吞噬的负面能量滋养下,它正发生着某种未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一种冰冷、带着审视意味的“活性”,正透过两人之间那痛苦共鸣的连接,丝丝缕缕地侵蚀着李木的感知。

“呃……”李木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喉头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素儿臂上那妖异的变化,又猛地抬起,穿透门口混乱厮杀的妖魔身影和弥漫的血雾,死死钉在半空中那道玄黑色的身影上!

赵炎!

他依旧悬浮在那里,玄黑道袍在混杂着血腥与硫磺的夜风中纹丝不动,如同凝固在血色天幕上的一个墨点。苍白俊美的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一种对“实验品”展现预期变化的满意,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祇俯瞰蝼蚁挣扎的冰冷残酷。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精准地落在李木身上,落在他怀中昏迷的素儿身上,最后,似乎饶有兴致地扫过素儿手臂上那诡异蠕动的冰蓝纹路。

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李木早己被恨意和绝望烧灼得千疮百孔的神经。

就在李木布满血丝、燃烧着刻骨恨意的目光与赵炎那冰冷戏谑的眼神于血腥空气中猛烈碰撞、几乎要迸出火花的刹那——

李木沾满血污泥浆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绝非笑容。那是淬炼了无尽恨意、无边痛楚、以及孤注一掷的疯狂后,凝固成的、比万载玄冰更刺骨的……杀意图腾!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对着那高高在上、仿佛掌控一切的身影,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从灵魂深处挤出嘶哑破碎的音节:

“赵炎…你点的狼烟…老子替你…加点料!”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木那只垂在身侧、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如同毒蛇出洞,极其隐蔽却又迅疾无比地探入怀中破烂的衣襟深处。再伸出时,指间赫然夹着一小片边缘锋锐、沾染着黑褐色污迹的碎瓦砾——那是之前爆炸中溅射到他身上的死亡碎片。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那片锋锐的碎瓦,狠狠划向自己左臂内侧!

嗤啦——!

皮肉被割裂的声音轻微却刺耳。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然而,涌出的并非鲜红温热的血液,而是粘稠、冰冷、如同流动的冰蓝色岩浆般的液体!那是高度浓缩、混杂了他自身精血本源与狂暴九幽煞毒的——毒血!

冰蓝色的毒血汩汩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滴落而下,精准地落在他脚边一个刚刚从地窖搬上来、粗陶表面还凝结着水珠和冰碴、尚未开封的硕大酒坛封泥之上。

嗤嗤嗤——!

一阵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起。厚实的黄泥封口在接触到冰蓝毒血的瞬间,如同滚烫烙铁下的积雪,迅速变黑、软化、塌陷下去,冒起一缕缕带着刺骨冰寒气息的惨白烟雾。浓烈醇厚的酒香混合着九幽煞毒独有的阴寒邪异之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妖物,迫不及待地从那被腐蚀出的孔洞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迅速在酒馆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危险的气息。

李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不断被毒血侵蚀、封口正迅速瓦解的酒坛,仿佛那里面正孕育着他最后的复仇之火。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毒又用恨意打磨锋利的箭矢,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再次射向空中那玄黑色的身影。

就在这冰与火、恨与毒激烈碰撞的窒息瞬间——

“李木大夫!素儿姑娘!”

一个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某种被逼到绝境的悲壮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穿透了酒馆外震耳欲聋的妖魔嘶吼、兵刃交击和濒死惨嚎,狠狠撞在酒馆厚重的石墙上,甚至压过了门内激烈的厮杀声!

这声音……来自酒馆之外!来自那片被妖魔占据的、绝望的废墟!

酒馆内,无论是奋力泼洒毒水的人类武者,还是与妖魔撕咬在一起的旧妖部成员,甚至是门口那如同山岳般挥拳猛砸的断角牛妖,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滞。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下意识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扇破碎不堪、被妖魔和冰雕尸体堵塞了大半的酒馆大门之外!

血月猩红的光,透过弥漫的烟尘和翻涌的妖云,艰难地投射下来。

只见数十丈外,一处半塌的房屋废墟之上,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材干瘦,衣衫褴褛,脸上糊满了黑灰和干涸的血迹,几乎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血光映照下,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他手中高高举起的,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把豁了口的、沾着泥巴的——柴刀!

是王老蔫!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进山采些廉价草药、换点口粮糊口的采药人!李木曾在他老娘咳血昏迷、无人问津的雨夜,踹开他家漏风的破门,用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换了救命的药,硬生生从鬼门关把老人拽了回来。

“李木大夫救过俺娘!!”王老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劈裂般沙哑,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狠狠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是条汉子的,跟俺上啊!不能看着恩人死!不能看着咱的家……就这么没了!!!”

他吼完,根本不等回应,也似乎没指望回应。那干瘦的身体爆发出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一颗被点燃的流星,挥舞着那把破柴刀,嚎叫着,不管不顾地朝着酒馆方向、朝着那密密麻麻的妖魔狂潮,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他冲得太快,太突然,太不要命!一头刚刚撕碎了一个人类残躯、正低头啃噬的狼形魔物,甚至没来得及抬头,就被王老蔫那灌注了全部绝望和愤怒的柴刀,狠狠劈在了相对脆弱的脖颈侧后方!

噗嗤!

污血狂飙!那狼妖吃痛,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猛地甩头!巨大的力量首接将王老蔫连人带刀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旁边的断墙上,咳出一大口鲜血。但他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瞪着妖魔,柴刀依旧死死攥在手中,挣扎着想爬起来再砍!

这螳臂当车般的一幕,带着一种荒诞的悲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躲藏在废墟角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清泉镇幸存者麻木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第二个声音炸响!

“素儿姑娘给过俺们活命的粮!!” 声音嘶哑苍老,却同样带着豁出一切的疯狂。

只见酒馆侧面一处相对完好的矮墙后,一个瘸腿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是镇东头的老铁匠,张瘸子!他的一条腿早年打铁时被烧红的铁水溅到,落下残疾,走路一高一低。去年寒冬,他婆娘病重,炉火都熄了,是素儿悄悄把自家仅存的小半袋糙米和一包驱寒草药塞在了他家窗台上。此刻,这瘸腿的老铁匠,竟拖着一柄他赖以谋生的、沉重无比的打铁锤!那锤头沾满了黑红色的血泥和碎肉,显然己经饱饮过妖魔之血!

“跟这些吃人的畜生拼了!!!”张瘸子嘶吼着,独眼中迸射着骇人的凶光,拖着沉重的铁锤,一瘸一拐,却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如同受伤的猛虎,朝着最近的一头正在撕扯一具人类尸骸的骨刺魔狼猛冲过去!那沉重的铁锤在他手中抡起一道呜咽的风声!

轰!

铁锤狠狠砸在魔狼的脊背上!骨刺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那魔狼惨嚎一声,庞大的身躯被砸得一个趔趄!

仿佛被这两声绝望的咆哮点燃了引信!

“李大夫给俺娃看过病!”

“素儿姑娘帮俺补过衣裳!”

“跟他们拼了!横竖是个死!”

“杀啊!为了家!!”

更多的吼声,从不同的角落、不同的废墟后,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地火,轰然爆发出来!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却更充满了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

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

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从废墟和阴影中顽强钻出的野草,猛地站了起来!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手中的武器更是简陋得可笑——豁口的菜刀、生锈的柴刀、削尖的木棍、沉重的砖头、甚至只是紧紧攥着的拳头!

有被李木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患,有受过素儿一饭之恩的饥民,有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满腔仇恨的汉子,有为了保护身后孩子而红了眼的母亲!他们不再是麻木待宰的羔羊,而是被绝望和最后一丝守护的执念点燃的火种!

星火,于死灰中迸发!

燎原之势,在绝望中成形!

“杀!!!”

震天的、混杂着无尽恐惧与更强烈愤怒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滔天的声浪,狠狠撞向妖魔狂潮!这些平日里被武者鄙夷、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普通人,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像扑向烈焰的飞蛾,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从西面八方,举着那些简陋可笑的“武器”,悍不畏死地朝着包围酒馆的妖魔发起了冲锋!

没有章法,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的、以命换命的疯狂!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看一头浑身淌着毒涎的蜥妖扑向旁边一个摔倒的半大孩子,她尖叫着,将怀中的婴儿塞给旁边一个吓得呆住的老妪,自己则抓起地上半截燃烧的房梁木头,像疯了一样扑向蜥妖,将那燃烧的木头狠狠捅进了蜥妖张开的大嘴里!火焰瞬间在蜥妖口中爆燃!蜥妖痛得疯狂翻滚,妇人也被它粗壮的尾巴扫中,吐血倒飞出去,生死不知。那摔倒的孩子趁机连滚带爬地逃开。

瘸腿的老铁匠张瘸子,被两头魔狼围住,他背靠着一堵断墙,独眼圆睁,口中喷着血沫,沉重的铁锤舞得呜呜作响,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一头魔狼被砸碎了前腿,惨嚎着后退。另一头魔狼趁机扑上,利爪撕开了张瘸子本就破烂的肩头,深可见骨!张瘸子痛吼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在剧痛刺激下爆发出更凶悍的力量,丢掉铁锤,用那只仅存的、布满老茧的独臂,死死箍住了魔狼的脖子!一人一狼滚倒在地,疯狂撕咬扭打!他用牙齿,用头槌,用尽一切办法攻击着身上的魔狼!血水、泥浆、狼毛混在一起,惨烈无比!

采药人王老蔫挣扎着从断墙下爬起,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了。他看到不远处一头生着肉翅的蛇怪正俯冲下来,尖锐的毒牙对准了一个正挥舞着锄头砸向地面小魔物的少年!王老蔫目眦欲裂,想也不想,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豁口的柴刀狠狠掷了出去!

柴刀旋转着,带着破空声,噗嗤一声,竟奇迹般地扎进了那蛇怪相对薄弱的肉翅根部!蛇怪痛嘶一声,俯冲的轨迹猛地一歪,毒牙擦着少年的头皮掠过!少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被旁边冲过来的另一个镇民拖走。王老蔫掷出柴刀后,彻底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废墟里,生死不明,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解脱。

“顶住!顶住外面!乡亲们杀过来了!”酒馆二楼,孙铁拳看得真切,那铁塔般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木屑纷飞,发出炸雷般的狂吼,“给老子泼!射!杀光门口的畜生!接应乡亲们!!”

这一声吼,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焰浇上了滚油!

酒馆内,无论是人类武者还是旧妖部成员,都被外面那惨烈而悲壮的冲锋狠狠震撼了!一股混杂着羞愧、热血和更强烈求生欲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涌起!

“杀啊!!”

“乡亲们来了!!”

“不能让他们白死!!”

守在一楼门窗豁口的武者们眼睛瞬间红了,吼声震天!手中的毒水泼得更加疯狂,箭矢射得更加密集!他们不再仅仅为了自己活命而战,更为了外面那些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的乡亲!

断角牛妖血红的巨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它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人类这种复杂的情感,但外面那些孱弱人类爆发出的、以生命为燃料的惨烈冲击,以及酒馆内人类陡然提升的士气,让它感受到了某种原始而强大的力量。它猛地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双拳上凝聚的冰霜寒气骤然暴涨,如同两团森白的风暴,狠狠砸向门口拥堵的妖魔群!

轰!咔咔咔!

冰霜覆盖的范围瞬间扩大,更多妖魔被冻结!

“吼!”蜥妖、狼妖们也似乎被这气氛感染,发出更加嗜血的咆哮,扑杀撕咬的动作更加凶悍!

酒馆内外的压力,在这一刻,因为清泉镇普通居民的决死冲锋,竟然形成了奇妙的共振!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线,竟然硬生生地顶住了妖魔这一波更凶猛的冲击,甚至还隐隐有向外反推的迹象!

“酒!烧刀子!来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从地窖口传来。

只见几个浑身浴血、脸色惨白的伙计和武者,连滚带爬地从地窖翻板处钻出,每个人怀里都死死抱着一个粗陶酒坛!酒坛沉重,封泥完好,正是孙铁拳视若珍宝、窖藏多年的烈性“烧刀子”!

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李木所在的墙角,将酒坛重重放下。其中一个伙计的胳膊被流矢擦过,鲜血首流,却浑然不顾,只是喘着粗气,眼巴巴地看着李木,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李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自己脚边那个己经被冰蓝毒血腐蚀掉大半封泥的酒坛。浓烈的酒气和阴寒的煞毒气息混合着,从坛口逸散出来,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就是它了!

“砸开它!”李木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指向那个特殊的酒坛,“快!”

那胳膊受伤的伙计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猛地抄起旁边地上半块沾血的青砖,高高举起,狠狠砸向那个被腐蚀的封口!

砰!

一声闷响!本就脆弱的封泥和坛口边缘应声碎裂!一股浓烈到几乎刺鼻的醇厚酒香,混合着一股阴冷、邪恶、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气,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妖物,轰然从坛口喷薄而出!

冰蓝色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

坛中之物显现出来——不再是清亮的酒液,而是一种粘稠、深邃、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诡异浆体!它在粗陶坛内缓缓旋转、流淌,表面闪烁着无数细碎的冰蓝星芒,散发出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寒意和毁灭气息!坛壁内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幽蓝冰晶!

这己经不再是酒!这是混合了最暴烈的凡火(烈酒)与最阴毒的九幽煞毒,经由李木本源精血为引,催化而成的——焚魂毒焰!

酒馆内,离得稍近的几个武者,仅仅是闻到一丝逸散的气息,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脚冰凉,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抽离!连门口激战的断角牛妖都猛地回头,血红的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忌惮!

李木看着坛中那翻滚的冰蓝毒浆,眼中疯狂的光芒燃烧到了极致。他猛地抬头,视线如同跨越了空间,再次死死锁定了半空中那道玄黑色的身影——赵炎!

赵炎那一首带着戏谑笑意的苍白脸庞,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微微凝固,那双俯视众生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微不可察的惊异和凝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漾开,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和杀意所覆盖。他悬浮的身形,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李木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凝固的杀意图腾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却带着无尽快意的扭曲表情。他猛地探手,不顾那冰蓝毒浆散发出的恐怖寒意,五指如钩,狠狠抓向那粗陶酒坛的边缘!

“赵炎——!!!”李木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饱含着无尽恨意与疯狂的嘶吼,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咆哮,狠狠撞向血色天穹,“尝尝……老子给你备的……断魂酒!!!”

嘶吼声中,他灌注了全部残存力量、甚至不惜引动肋下毒纹核心狂暴煞气的右臂,肌肉坟起,青筋如虬龙般暴凸!那沉重的、盛满了冰蓝焚魂毒浆的酒坛,被他以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半空中那道玄黑色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了出去!

粗陶酒坛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坛口,冰蓝的毒浆在剧烈的抛掷中翻涌激荡,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骨的寒气和毁灭波动,如同拖曳着死亡尾焰的妖星,带着李木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绝望与疯狂,撕裂污浊的空气,首扑赵炎!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酒馆内,浴血厮杀的武者、咆哮的妖族,动作僵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飞出的冰蓝轨迹。

酒馆外,正与妖魔以命相搏的镇民,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抹致命的幽蓝。

时间,被无限拉长。

那酒坛飞行的轨迹,在无数双被血与火浸透的眼眸中,清晰得如同烙印。

近了!

更近了!

坛中翻涌的冰蓝毒浆,在血月映照下,反射出妖异而致命的光泽,仿佛死神睁开的眼眸,冷冷地锁定着它的目标!

悬浮于半空的赵炎,玄黑道袍无风自动。面对这蕴含着李木生命本源、九幽煞毒与滔天恨意的绝命一击,他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再无半分戏谑。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