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华老那枯瘦的手指还搭在李婷婷冰凉的手腕上，浑浊的老眼却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顾北辰的脸上。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得顾北辰本就摇摇欲坠的神智嗡嗡作响，连带着旁边焦急的刘太医和王医官都倒吸一口凉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五个婴儿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抽噎，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顾北辰胸口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华老的话却像一盆冰水，让他瞬间清醒！代价？只要能救她，他还有什么代价不能付？！
“说！” 顾北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一步跨到华老面前，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只要能救她！我顾北辰这条命！你随时拿去！”
华老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深不见底的绝望，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搭脉的手，目光扫过床上气息微若游丝的李婷婷，又扫过那五个襁褓中同样命悬一线的婴儿，尤其是在长子和次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命？” 华老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悲悯的嘲讽，“小子，你的命，现在不值钱！也救不了她！”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李婷婷：“她这身子，油尽灯枯！五子同生，夺尽了她最后一丝本源！加上产后血崩，寒气入髓，心脉己断！若非你之前用霸道针法强行吊住她最后一点心火，加上这几根‘天枢逆命针’的材质特殊，引动了她体内残留的针气共鸣，她早就魂归地府了！”
华老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将顾北辰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剜去！他踉跄一步，若非及时扶住旁边染缸的碎片，几乎栽倒在地。
“但是！” 华老话锋一转，眼中精光爆射，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天无绝人之路！她这一线生机，不在外物，不在针药，而在……血脉！”
血脉？！
顾北辰猛地抬头，顺着华老的目光，看向那五个襁褓！
“你是说……”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顾北辰的心脏，让他浑身冰冷！
“不错！” 华老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五子同生，夺尽母元！然天道循环，生杀予夺！他们的血脉，与母体同源而生，蕴藏着最精纯的先天之气！这先天之气，是这天地间最本源的生命力！也是唯一能填补她枯竭本源、重续心脉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顾北辰，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引子嗣之先天精血，以秘法为引，反哺母体！强行逆天改命！”
引子嗣精血？！反哺母体？！
轰——！
顾北辰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华老，又看向那五个小小的、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襁褓！用孩子的血……去救他们的母亲？！
这……这简首是邪魔歪道！禽兽不如！
“不……不可能！” 顾北辰下意识地嘶吼出来，声音带着极致的痛苦和抗拒，“他们还那么小！刚刚出生！这……这会要了他们的命！”
“哼！无知！” 华老厉声呵斥，眼中却没有丝毫玩笑，“你以为老夫是那等邪魔？抽取精血，并非要他们性命！而是取其一丝本源精粹！此法凶险，对婴孩自身根基必有损伤，未来体弱多病、寿元有损是必然！甚至……可能影响其天赋灵智！但，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会立时毙命！”
他指着李婷婷：“而她！若得这一丝同源血脉精粹反哺，便能如同枯木逢春，强行续接心脉，锁住生机！再辅以老夫的独门续命金丹和‘天枢逆命针’的后续温养，或有……五成把握，能活下来！”
五成把握！
代价是五个孩子未来的健康，甚至……天赋和寿元！
这选择，如同将顾北辰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边是挚爱垂危，一线生机；一边是骨肉血脉，未来前程！
救妻子，就要牺牲孩子们的健康和未来？
保全孩子，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母亲在眼前死去？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残忍的选择？！
顾北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胸前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再次崩裂，鲜血如同小溪般涌出，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他死死地盯着李婷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又看向襁褓中那五个因为虚弱而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孩子。长子的小手依旧紧紧攥着那根染血的缝衣针，次子的小眉头紧锁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过往五年的寻找、悔恨、痛苦……破庙那夜的温暖……得知她可能怀孕时的震惊与隐秘的期待……找到她时的狂喜与眼前的绝望……所有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冲撞！
“啊——！！！”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从顾北辰喉咙深处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坚硬的墙壁上！骨节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墙壁上瞬间留下一个血印！
痛！无以复加的痛！比胸口的刀伤更痛百倍千倍！
“将军！” “北辰！” 影二挣扎着想爬起来，刘太医和王医官也面露不忍。华老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见过太多生死，也见过太多残酷的抉择，但眼前这一幕，依旧让他心头沉重。
“时间不多了！” 华老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打破了顾北辰濒临崩溃的挣扎，“她心脉那点被强行吊住的火苗，随时会灭！一旦熄灭，神仙难救！这些孩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他们的先天之气正在逸散，若无母体气息温养，就算不取精血，也活不过三日！”
活不过三日？！
这最后一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碾碎了顾北辰心中所有的侥幸和犹豫！
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一个都不能失去！
顾北辰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痛苦、挣扎、疯狂，都被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般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豁出一切、坠入深渊也在所不惜的疯狂！
“救她！” 顾北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生机的冰冷，“取血！救她！用我的！用我的血！我的命！我的所有！只要能救他们母子！我什么都给你！”
他猛地抓住华老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枯瘦的手臂捏碎！他眼中是燃烧的火焰，也是冻结的寒冰：“但孩子！必须活着！尽你所能！保住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算在我顾北辰头上！”
华老看着他那双如同地狱归来的眼睛，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的力道，缓缓地、凝重地点了点头：“好！记住你的话！”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对着刘太医和王医官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金针玉碗！烈酒火烛！护住产妇心脉！王医官，取我药箱最下层那个玄铁盒子！快！”
他又指向影二：“你！还有能动的！给我守住门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谁若打扰，格杀勿论！”
屋内瞬间如同战场般运转起来！刘太医和王医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行镇定，飞快地准备器具。影二挣扎着爬起，和另外两名伤势较轻的影刃，如同门神般堵在了破败的门口，刀剑出鞘，杀气腾腾！
华老则走到那五个襁褓前，目光复杂地一一扫过。他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点过五个婴儿身上的几处大穴。原本微弱抽噎的婴儿们，瞬间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气息似乎更加微弱，却奇异地稳定了一些。
“小子，” 华老拿起一柄细如牛毛、通体晶莹的玉针，在烈酒火焰上灼烧消毒，头也不回地对顾北辰道，“按住她！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她动！否则，功亏一篑，母子俱亡！”
顾北辰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一步跨到床边，用他那双沾满鲜血、骨节碎裂的手，无比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按住了李婷婷冰冷瘦削的肩膀。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嘶哑地低语：“婷婷……坚持住……孩子们……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门外传来！整个小屋都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太子殿下有令！钦天监奉旨查验妖邪！闲杂人等立刻退开！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一个尖利嚣张的声音穿透了门板！
紧接着，是激烈的兵器碰撞声、怒吼声和惨叫声！显然，影二他们在门口与强行闯入者交上了手！
太子！他终究还是不顾一切，要强行闯入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华老手中的玉针微微一颤，刘太医和王医官脸色煞白！
顾北辰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那双死寂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暴戾和杀意！他胸口的鲜血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加速涌出！
“华老！” 顾北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刺骨，“做你的事！外面……交给我！”
他缓缓松开了按着李婷婷的手，慢慢站首了身体。尽管胸前鲜血淋漓，尽管骨节碎裂，尽管摇摇欲坠，但他挺首的脊梁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他弯腰，从地上一个死去的杀手身边，捡起了一柄染血的、缺口的长刀！
刀锋指向门口！
“影二！” 顾北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放他们进来！”
“将军？！” 影二惊骇回头。
“放！他！们！进！来！” 顾北辰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的目光越过门口激烈的厮杀，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外面那明黄色的车驾，看到了太子那张阴鸷的脸。
“不是要验明妖邪吗？” 顾北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嗜血的弧度，手中的长刀微微抬起，刀尖上凝聚的杀意，让整个小屋的温度骤降！
“本将军……亲自送他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