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雷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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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惊雷入耳**

狂风骤起,卷动着后院晾晒的粗布床单,发出猎猎的声响,如同无数面招魂的幡旗。沈明姝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片被风撕扯的灰白布料,脑海中那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计划雏形尚未完全清晰,就被静思堂方向骤然传来的、清晰无比的对话声狠狠劈碎!

声音并非来自她刚刚窥探的西窗,而是更靠近内院方向、一扇似乎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的侧窗!寒风裹挟着里面刻意压低的交谈,断断续续,却字字如惊雷,狠狠砸进她的耳膜!

“……二爷(沈文忠)莫急!那批货……码头那边己经处理干净了!保准查不到半点痕迹!‘那边’说了,只要您沉住气,萧阎王抓不到把柄,自然……”一个陌生的、带着谄媚和安抚的男声响起。

沈明姝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闪身,将自己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

是沈文忠!他在书房里!而且……在和人密谈!

紧接着,沈文忠那刻意压低了、却依旧难掩焦虑和怨毒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处理干净?说得轻巧!萧凛是什么人?他既然起了疑心,不挖地三尺查个明白,他会罢休?这次扣绸缎是警告!下次呢?姓周的,你告诉‘那边’,当初动手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结果呢?留下沈明姝那个小贱人……”

沈明姝?!他们提到了她!沈明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二爷息怒!息怒啊!”那个被称作姓周的男人声音更低了,带着惶恐,“沈明姝……那丫头不是掉进荷花池淹死了吗?尸首都捞上来了!确认无误!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死了也就死了,谁能翻出浪来?‘那边’也是没想到,沈文渊那老狐狸临死前,竟然还……”

“闭嘴!”沈文忠猛地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惧和暴怒,“你想死吗?!提那老东西做什么?!‘那件东西’……到底有没有眉目?这才是萧凛真正盯着我的原因!他查码头,查绸缎,都是幌子!他真正想要的,是‘那件东西’!找不到它,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轰——!

沈明姝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天旋地转!

荷花池?淹死?尸首?

那件东西?萧凛真正想要的东西?

爹爹临死前……还做了什么?

还有……沈文忠那句“当初动手的时候”!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被这惊天的对话粗暴地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让她浑身冰冷、血液逆流的真相!

沈文忠!果然是他!他就是勾结外人、血洗沈家的元凶之一!他们不仅屠戮了她的至亲,还制造了她“意外溺亡”的假象!目的,除了瓜分沈家泼天财富,更是为了寻找一件连萧凛都觊觎的、名为“那件东西”的秘物!爹爹……爹爹在临死前,或许做了什么,藏了什么,才让这些人如此忌惮,让萧凛如此紧追不舍!

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和质问!

“二爷放心!”姓周的男人连忙保证,声音带着一丝狠厉,“‘那件东西’……‘那边’己经加派人手在查了!活要见物,死……也要找到线索!至于沈明姝那小贱人的事,更是做得干干净净,连京兆尹都认定了是失足落水,绝无后患!您只管安心,等风头过去……”

“安心?我如何安心!”沈文忠烦躁地打断他,“萧凛这条疯狗咬住了就不松口!还有那个摄政王府的暗探……上次码头的事,差点就被他摸到尾巴!你告诉‘那边’,再派点得力的人手过来!务必给我盯紧了王府那边的动静!还有……销毁!把上次那些往来书信,尤其是提到‘那件事’的,全都给我烧干净!一张纸片都不能留!”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这就去烧!”姓周的男人连声应道,脚步声响起,似乎是要退下。

烧书信!

沈明姝浑身剧震!她瞬间想起了那个黑漆木匣!那封火漆印记独特的信件!那很可能就是沈文忠要销毁的罪证之一!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姓周的去烧信,沈文忠在书房……只要她能……

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人?!”一声厉喝如同炸雷般在回廊另一头响起!是那个流动哨的守卫!他似乎听到了书房侧窗这边细微的动静(或许是沈明姝因为极度震惊而控制不住发出了一丝抽气声?),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沈明姝魂飞魄散!暴露了!

书房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椅子被猛地拖动的声音!沈文忠惊怒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谁在外面?!”

完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沈明姝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就在守卫的脚步声逼近拐角、书房门似乎要被从内拉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明姝的目光猛地扫过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修剪下来的、带着尖刺的枯藤!

电光火石间,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几根最粗壮、最尖锐的枯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侧窗那扇微微开启的缝隙里——猛地一掷!

“嗖——啪嚓!”

枯藤带着风声,穿过窗缝,砸进了书房内!同时,她身体借着扑倒的惯性,就地一滚,狼狈不堪地滚进了旁边一丛半枯的、低矮的冬青灌木丛中!尖锐的枯枝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她却死死咬住牙关,将身体蜷缩到最小,屏住呼吸,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砰!”书房门被猛地拉开!沈文忠一脸惊怒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姓周的男人,脸色同样难看。

“怎么回事?!”沈文忠厉声喝问刚刚赶到的守卫。

守卫也被那突然飞入的枯藤吓了一跳,警惕地环顾西周:“回老爷!小的……小的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像是……像是野猫!然后就看到有东西从窗户飞进去了!” 他指着地上散落的几根枯藤。

“野猫?”沈文忠狐疑的目光扫过寂静的回廊,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些随处可见的枯藤,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丝,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阴沉地看向守卫:“废物!连只野猫都看不住!惊扰了贵客!给我仔细搜!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畜生藏在附近!”

“是!”守卫不敢怠慢,立刻抽出腰刀,开始在回廊两侧的花圃、灌木丛中仔细搜查。

脚步声越来越近!冬青丛的枝叶被刀鞘拨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冰冷的刀尖几乎要触碰到沈明姝蜷缩在枯叶中的脚踝!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闻到守卫身上传来的汗味和铁锈味。

完了……躲不过了……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突兀地从回廊另一端的屋顶传来!

一只体型不小的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屋檐上,碧绿的猫眼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着幽光,正警惕地看着下方骚动的人群。

“在那儿!是那只该死的野猫!” 守卫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指着屋顶喊道。

沈明姝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天助我也!

沈文忠和姓周的男人也抬头看到了那只黑猫。沈文忠眉头紧锁,似乎还有些疑虑,但姓周的男人连忙道:“二爷,看来真是只野猫捣乱!这畜生爪子贱,扒拉些枯枝烂叶也是常事。还是正事要紧,那些东西……”

沈文忠闻言,目光阴沉地再次扫视了一圈寂静的回廊和灌木丛,最终哼了一声:“罢了!一只畜生,不必理会!周管事,你速去办事!务必处理干净!你,”他指着守卫,“给我打起精神!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是!老爷!”守卫和姓周的管事连忙躬身应道。

沈文忠重重地关上书房门。姓周的管事也快步离开。守卫则对着屋顶的黑猫骂骂咧咧了几句,悻悻地继续巡逻去了。

冬青丛中,沈明姝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冰冷刺骨。她在枯叶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脸颊和手臂被枯枝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刚才那生死一瞬带来的冲击。

她缓缓抬起依旧涂着黑膏、此刻沾满泥土和枯叶的手,颤抖着,紧紧捂住胸口。隔着粗布衣衫,那枚染血的玉佩和那片轻薄的公文碎片,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余温。

染血的玉佩冰冷依旧,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

沈文忠!周管事!“那边”!还有……那件让萧凛都觊觎的“东西”!

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血仇的源头!知道了仇人的名字(至少一部分)!知道了他们正在销毁证据!

时间!她没有时间了!姓周的去烧信了!那些能钉死沈文忠的铁证,正在化为灰烬!

刚才那个借助枯藤和野猫脱险的念头,此刻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变得无比清晰而急迫——她必须立刻行动!就在沈文忠还在书房,姓周的管事去处理“东西”的时候!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后院那一片片在狂风中挣扎的、巨大的、灰白色的粗布床单……一个孤注一掷、利用这冬日狂风和手中仅有的“武器”制造混乱、趁乱潜入书房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没有退路了!要么在混乱中拿到关键罪证,敲开通往摄政王府的门!要么……就在这复仇的起点,与仇人同归于烬!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涌入肺腑。她眼中最后一丝恐惧被决绝的火焰彻底烧尽,只剩下孤狼般的狠厉与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挣扎着从冬青丛中爬起,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和枯叶,也顾不上脸颊渗血的伤口,目光如炬,死死锁定了晾衣绳上那片在狂风中挣扎得最猛烈、面积也最大的灰白色粗布床单。

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