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冰焰锻骨

## 第二十八章:冰焰锻骨

凄厉的惨嚎如同濒死野兽的嘶鸣,在死寂的房间里疯狂冲撞,撞上冰冷的墙壁,又被狠狠弹回,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响。沈明姝的身体在剧痛中绷成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冷汗如瀑,浸透单薄的中衣,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瘦削躯体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额角、脖颈、手臂上暴凸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随着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嚎叫而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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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左手,那只枯瘦苍白的手,此刻却如同最残酷的铁钳,死死地、用尽全身力地攥紧在自己右腿小腿上方,那处被厚厚药布包裹、却依旧能感受到皮肉翻卷、筋骨断裂轮廓的伤处!指甲深深陷入药布,几乎要抠穿布料,陷入皮肉之中!

她在对自己行刑!

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将昨日萧凛施加的毁灭剧痛,百倍地奉还给自己!

“呃啊——!!” 又一声惨嚎冲破喉咙,带着血腥的嘶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暴烈的挤压和揉捏下,伤口深处传来如同筋络被生生撕裂、又被强行扭绞在一起的恐怖声响!冰肌续玉膏带来的深层清凉感,此刻被这自毁式的酷刑彻底点燃!那清凉不再抚慰,而是化作无数根烧红的冰针,混合着剧痛,在她紧攥的伤处深处疯狂攒刺、爆裂!一股股带着诡异麻痒的酸胀电流,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毒蛇,在断裂的筋络缝隙间猛烈地窜动、冲撞!

痛!

超越言语的极限!

仿佛灵魂都被这痛楚反复撕扯、碾磨!

但沈明姝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几乎要暴突出眼眶的眼睛里,燃烧的却不是求饶或崩溃,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疯狂的火焰!那火焰的核心,是滔天的恨意!是对命运的不甘!更是对那个将她视作纯粹消耗品的执棋者——萧凛的、冰冷的、彻骨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家满门的血,只能是他权柄下的踏脚石?!

凭什么她的命,她的痛,要成为他撬动那深不见底棋局的冰冷筹码?!

她不甘心!不甘心像张顺那样无声无息地“失足”坠江!不甘心在仇人可能攀附的更高阴影前就化为枯骨!

这股汹涌的怒意和不甘,如同浇在冰焰上的滚油,让她左手的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狂暴!她疯狂地揉捏、挤压着那处伤筋!仿佛要将那淤塞的血脉、断裂的纤维,用这非人的力量强行揉碎!再在这极致的痛苦和冰焰药力的催逼下,重新熔铸!粘合!

“啊——!!” 惨嚎声带着破音的绝望,她猛地扬起头,脖颈拉出濒死天鹅般凄厉的弧度,汗水混合着嘴角咬破流下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锦褥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弓起、落下,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承受着千刀万剐却不肯死去的鱼!

跪在地上的仆妇早己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她看着床上那如同厉鬼般自残的身影,看着那双燃烧着冰冷疯狂火焰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浑身抖如筛糠,连哭泣都忘记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就在沈明姝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的剧痛彻底摧毁、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之际——

一股奇异的感觉,如同在沸腾的岩浆深处涌出的冰泉,骤然在她紧攥的伤处爆发!

那不再是单纯的剧痛或麻痒!

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贯通感!

仿佛被强行扭绞、濒临断裂的筋络深处,某一道淤塞到极致的“河道”,在她这自毁式的暴烈挤压和冰焰药力的双重冲击下,终于……被强行冲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带着暖意的“气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极其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顺着那道被强行贯通的缝隙,流淌了过去!

虽然瞬间就被周围更汹涌的剧痛和冰冷酸麻所淹没,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这股“贯通”的暖流,却像一道划破永夜的电光,瞬间劈开了沈明姝被痛苦和疯狂充斥的脑海!

有效!

这自残般的酷刑……竟然真的有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绝处逢生的、冰冷的狂喜,如同冰火交织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她紧攥伤腿的左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更加用力地、更加精准地……再次狠狠挤压向那刚刚感受到一丝贯通的位置!

“呃——!!!”

更加惨烈的剧痛爆发!但同时,那股微弱的贯通暖流,似乎……又清晰了一丝?!

冰肌续玉膏的药力仿佛也受到了这“贯通”的牵引,不再是无序的冰针攒刺,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更加集中、更加汹涌地冲击着那道被强行撕开的缝隙!剧痛在叠加,但那代表着“连接”的暖流,也在痛苦中顽强地壮大!

沈明姝眼中的疯狂火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专注、更加不顾一切的……决绝!她不再是无意义的嘶嚎发泄,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极其残忍地调整着左手挤压的位置、角度和力道!如同一个最冷酷的铁匠,用自己残破的身躯作为铁砧,用极致的痛苦作为铁锤,用冰焰药力作为淬火之水,一遍又一遍地……锻打着那条濒临报废的“刀胚”!

每一次精准的挤压,都伴随着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和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每一次感受到那微弱的贯通暖流,都让她的眼神更加冰冷锐利一分。

汗水早己流干,只剩下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痉挛。

时间在非人的煎熬中流逝。

终于!

当沈明姝不知第多少次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灌注于左手,狠狠挤压向伤腿深处某个特定的点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骨骼深处的奇异嗡鸣,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紧接着!

一股清晰无比、带着灼热暖意的“洪流”,如同被压抑万年的地火,骤然冲破了最后一道薄弱的阻碍,沿着那条被反复锻打、几乎要成形的“通道”,汹涌地奔流而下!瞬间贯通了膝盖下方原本麻木沉重、如同死物的区域!

“呃!” 沈明姝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的闷哼戛然而止!

右腿!

那条沉重如铅、麻木僵硬的右腿!

在那股汹涌的暖流奔涌而过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电流!脚趾!脚踝!小腿!那些之前无论她如何意念催动都纹丝不动的部位,此刻竟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如同蚂蚁爬行般的麻痒感!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可以微弱感知到的……存在感!

贯通了!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一段,虽然距离真正恢复行动还遥不可及,但这条几乎被宣判“废掉”的腿,这条连接着她复仇之路、连接着她生存价值的腿,终于……被她用最残酷的方式,强行撕开了一丝生机!

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紧攥伤腿的左手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滑落。身体重重地砸回床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剧烈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喉咙撕裂的痛楚。

但她的嘴角,却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冰冷。

疲惫。

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焚尽绝望后的……纯粹!

成功了。

第一步。

“嗬……嗬嗬……” 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这一次,不再有绝望的自嘲,只有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喘息。

仆妇呆呆地看着床上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气息奄奄却又仿佛脱胎换骨的沈明姝,看着她嘴角那抹冰冷诡异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不是人……这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用自己血肉铸刀的……怪物!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死寂。

玄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依旧是那柄乌鞘长刀,依旧是左眼下方那道寸许长的冰冷刀疤。他如同精准的报时器,带着那股金石肃杀之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的利爪,瞬间扫过屋内。无视在地、面无人色的仆妇,精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了床上。

落在了沈明姝那张被汗水、血污浸透、苍白得如同鬼魅,嘴角却挂着一抹冰冷弧度的脸上。

落在了她无力垂落、指节处因过度用力而一片青紫、甚至带着丝丝血痕的左手上。

落在了她那微微起伏、被药布包裹、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同以往气息的右腿上。

玄五那刚硬如同岩石雕刻的脸上,锐利的鹰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震动!

不是怜悯。

不是惊讶。

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一柄被投入熔炉、承受着千锤百炼、非但没有崩碎反而在烈焰中透出隐隐锋芒的……残刃时,所流露出的、冰冷的认可!

他走到床边,脚步沉稳有力。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询问那封密信的下落。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如同铁铸般的手,这一次,没有放下新的密信。

而是将一枚东西,放在了沈明姝枕边,那封己被揉皱的青灰色密信旁边。

那是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令牌。令牌呈深沉的墨绿色,正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刻着一个极其古拙、如同刀劈斧凿的篆字——“影”。令牌的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隐隐透着一种内敛的锋芒。

放下令牌,玄五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明姝脸上。那双因剧痛和虚脱而涣散、却又在深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的野兽般的警惕,盯着他。

玄五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却冰冷异常,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仿佛在说:你终于……有点“刀”的样子了。

“赵府后巷,”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塞外的风霜和铁血之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入沈明姝的耳膜:

“第三户,门楣无匾,檐角悬一褪色旧布虎。”

“叩门三长两短。”

“令牌示之。”

“可获‘耳目’。”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完成任务的冰冷机器,利落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那枚墨绿色的“影”字令牌,如同一个沉默的、通往深渊的钥匙,静静地躺在沈明姝枕边。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沈明姝粗重压抑的喘息。

仆妇依旧在地,惊恐地看着那枚令牌,又看看床上如同厉鬼般的沈明姝,大气不敢出。

沈明姝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地转动。从玄五消失的门口,移到了枕边。

移到了那枚墨绿色的“影”字令牌之上。

“影”……

耳目……

赵府后巷……旧布虎……三长两短……

玄五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烙印,清晰地刻在她被痛苦反复淬炼过的意识深处。

萧凛!

这果然是他的安排!

在她用自残证明自己这把“刀”尚未彻底崩碎、尚有淬炼价值的瞬间,新的指令便如同毒蛇的信子,立刻缠绕上来!

他从未放弃这条线索!从未放弃利用她这枚棋子去触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张顺的死,账册的失踪,反而让他更加确认了这条“路标”的价值!他需要一双新的“眼睛”,一只新的“耳朵”,深入赵府,去探寻那本可能被灭口者遗漏的“遗珠”账册!

而这枚“影”字令牌,便是开启那只“耳目”的钥匙!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再次席卷全身。但这一次,战栗之中,却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兴奋!

机会!

这不再是绝望的驱使,而是她凭借自己的疯狂和意志,从执棋者手中……硬生生撕咬下来的机会!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墨绿色的令牌上。如同饥饿的狼,盯住了猎物的咽喉。

然后,她的视线,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下移。

再次落在了自己那条被药布包裹的右腿之上。

冰肌续玉膏的药力在刚刚那场自毁式的“锻打”后,似乎更加活跃。剧痛依旧,但那代表着“连接”的暖流,却如同涓涓细流,在筋络深处顽强地流淌、壮大。脚趾的麻痒感更加清晰了。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再次抬起了那只伤痕累累、指节青紫的左手。

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沉重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伸向了枕边。

不是去拿那封带来绝望的密信。

而是……伸向了那枚墨绿色的、刻着“影”字的令牌!

枯瘦、冰冷、带着血痕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令牌温润的表面。

触感微凉,却仿佛蕴含着滚烫的力量。

指尖下的那个篆字“影”,如同活了过来,带着冰冷的锋芒,刺入她的感知。

沈明姝的手指猛地攥紧!

将那枚令牌,死死地、如同抓住自己最后一线生机的溺水者般,攥在了掌心!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沿着手臂蔓延而上,与骨髓深处冰肌续玉膏的寒意、与那刚刚贯通的暖流、与灵魂深处燃烧的冰冷火焰……瞬间交融!

一股全新的、带着铁锈与血腥气息的力量,仿佛从这枚小小的令牌中注入她残破的躯体!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那双刚刚经历了非人痛苦、布满血丝、却沉淀下冰冷火焰的眼睛,穿透性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和决绝,望向了仆妇。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干裂的唇瓣因动作而渗出血珠。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清晰地传入了仆妇因恐惧而麻木的耳中:

“水……”

“吃的……”

“还有……”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死死钉在仆妇脸上:

“告诉徐太医……”

“我要……能让我站起来的药……”

“最猛的那种!”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