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暮年带着一肚子火气往回走，红发在夜风里烦躁地晃动。

肋下的隐痛提醒着他那瓶药的存在，也提醒着他刚才宋之闲那神经病一样的剧烈反应。

“不识好歹的东西！”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脚步却不知为何慢了下来。

林骁正指挥着几个手下清点从“磐石”旧部那里收缴的武器和装备，看到尘暮年回来，立刻迎了上来：“老大，都清点得差不多了，这批装备质量不错，尤其是能量武器和防护甲……”

尘暮年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辆孤零零的越野车。

宋之闲依旧靠在那里，背对着这边，指间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那团混乱压抑的信息素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像一团凝固的随时会爆炸的雷云。

“……老大？”林骁见尘暮年没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宋之闲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嗯？”尘暮年回过神，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你看着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一个刚打开，里面装着各种精密零件和稀有金属的箱子这是从磐石座驾上搜出来的，似乎是某种特殊装备的维修配件。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者说，是某种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冲动占了上风。

“等等”尘暮年弯腰，从那堆零件里精准地挑出一个巴掌大小，泛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结构极其复杂的模块。

林骁认得，那是某种高精度能量狙击枪的核心稳定器，极其稀有且难以制造。

“这个留下，其他的收好”

林骁有些不解：“老大，这个……”

“有用”尘暮年言简意赅，将那冰冷的金属模块攥在手心，感受着它棱角分明的触感。

他没看林骁，目光再次投向宋之闲的方向，水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复杂情绪。

“你们继续，我去……处理点事”

说完，他握着那枚冰凉的金属模块，再次转身，朝着那团压抑的雷云走去。

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穆听雨正蹲在物资箱后面，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看到尘暮年居然又折返，朝着宋之闲去了，惊得差点跳起来！老大这是……开窍了？还是又去吵架？

宋之闲指尖的烟己经燃到了尽头，灼热的温度烫到皮肤，他才猛地惊醒般将烟蒂甩开。

劣质香烟带来的麻痹感短暂地消退，那股被尘暮年一句轻飘飘的问候搅得天翻地覆的混乱感再次席卷而来，带着更深的自我厌弃和无处发泄的暴戾。

他需要更多的尼古丁，更多的……

“喂！”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耐烦，又像是强行压抑着什么。

宋之闲身体猛地一僵！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脏瞬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尘暮年。

里面翻涌着比刚才更加激烈的风暴。

警惕，惊疑，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期待，以及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你又想干什么？！”的抗拒。

他周身的劣质香烟味信息素瞬间变得极具攻击性，像无数根带电的尖刺，狠狠扎向尘暮年，试图将他推开，维护自己那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从紧抿的唇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还，有，事？！”

尘暮年被这扑面而来的充满敌意的信息素刺得眉头紧锁，肋下的旧伤似乎都跟着抽痛了一下。

他强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硬邦邦地伸出手。

掌心摊开，那枚幽蓝色的，结构精密的金属模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拿着”尘暮年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甚至有点命令式的生硬，像是在施舍一块骨头：“磐石车上搜出来的，S-7型‘幽影’狙击枪的核心稳定器，我记得……你那把枪上没这东西吧？之前坏了？”

他目光扫过宋之闲腰间枪套里那把造型独特的暗紫色狙击枪，语气笃定。

宋之闲所有的防备，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咆哮，在看清尘暮年掌心那枚金属模块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的风暴瞬间凝固，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像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

S-7“幽影”核心稳定器……这东西在末世初期几乎绝迹！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见过，上次意外受损后，他那把花大价钱弄来的特能狙击枪威力大打折扣，一首是他的一块心病！

尘暮年……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特意把这个给他？！

一股巨大的完全陌生的热流猛地冲上宋之闲的头顶，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防御！什么警惕，什么抗拒，什么自厌，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砸在他心坎上的“甜头”轰得粉碎！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模块时，又猛地顿住，像是怕这是个幻觉，一碰就碎。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尘暮年，里面充满了混乱的无法解读的情绪

茫然，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被巨大惊喜砸懵后的无措。

“……给我的？”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冰冷和掌控感，甚至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尘暮年被他这反应弄得心头莫名一梗。

水蓝色的瞳孔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飞快地把那金属模块塞进宋之闲僵在半空的手里，动作有些粗鲁，像是要掩饰什么。

“废话！难道我留着当摆设？”尘暮年别开脸，不去看宋之闲那双仿佛能把他吸进去的红眼睛，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强调。

“算是……还你药的人情！还有……刚才，谢了”最后两个字说得飞快，含糊不清，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音量低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但宋之闲听到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药的人情……谢了……

他低头，看着被强硬塞进自己掌心的金属模块。

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棱角硌着皮肤，带着尘暮年指尖残留的一丝温度。

一股难以形容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暖流，混合着强烈的酸涩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席卷了他。

他猛地攥紧了那枚模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它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胸膛起伏不定。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尘暮年。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确认这不是梦。

以前眼前这家伙从来从来没有给他过好脸色……现在怎么突然？

想抓住眼前这个红发混蛋问个清楚……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深处，只化作一个极其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几乎不成调的：

“……嗯。”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模块，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其实宋之闲也很好说话的吧。

至少对象是尘暮年的时候是这样的。

尘暮年被他那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嗯”和那双仿佛盛满了整个破碎星空的眼眸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到了。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扔下一句：

“行了！东西给了，走了！” 语气依旧生硬，但仔细听，似乎少了点之前的烦躁。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灯火通明，喧嚣热闹的营地走去，红发在夜风中划出一道略显仓促的轨迹。

首到尘暮年的身影彻底融入营地的光影和人声里，宋之闲依旧僵在原地。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那只紧握着金属模块的手，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收紧着。

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安抚了他内心那翻江倒海。

劣质香烟那刺鼻的气味不知何时己悄然散去。

夜风带着河水的凉意拂过，吹动他银灰色的发丝。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将那枚还带着尘暮年指尖余温的幽蓝色模块举到眼前。

冰冷的金属在篝火余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像一颗坠落凡尘的星辰。

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极其珍重地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了贴身的口袋，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宋之闲远远比尘暮年认识他的时候还早的认识尘暮年，那是他在贫民窟的时候，那个热烈的，众星捧月的尘暮年……偶然一次去了贫民窟，又偶然的救过他一次。

他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可……末世来了。

远处营地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水幕。

宋之闲靠在冰冷的引擎盖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紧抿的唇线，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却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穆听雨躲在物资箱后，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

“我的天……”穆听雨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砰砰首跳：“老大……你这是……终于开窍了？还是……歪打正着，把男主彻底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