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老师的办公室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季杨杨和方一凡垂头站在办公桌前，一个脸上挂了彩，嘴角淤青，校服皱巴巴。
另一个更惨，颧骨红肿，额角擦伤，手里还捏着他那屏幕粉碎、惨不忍睹的手机残骸，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开学第一天！返校日！校门口！跑车！打架！同学受伤！季杨杨！方一凡！你们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
李萌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在两人心上。
她猛地一拍桌子，“说！到底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不许漏！”
季杨杨紧抿着嘴唇，脑子里全是黄芷陶最后那冰锥般的眼神和“装死”的命令，选择了沉默。
方一凡可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开始控诉：“李老师！是季杨杨先动的手！他开个跑车嘚瑟得要命，我不就拍了两下嘛，他就推我！害我撞到英子，英子胳膊都流血了！您看他把我手机摔的！这可是我新买的！还有我的脸……”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砰”地推开。
董文洁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脸上的伤和手里报废的手机，顿时火冒三丈：“方一凡！你的脸！你的手机！”
她猛地转头，怒视季杨杨，“你怎么回事，下手这么重？看给方一凡打的，还有，有英子，英子人呢？”她的声音又急又尖，充满了护犊子的愤怒，转头面向方一凡：“英子呢？伤得重不重？”
方一凡连忙答道：“己经去医务室了，手上都破皮了。”
季杨杨依旧沉默，头垂得更低。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季胜利走了进来。
他穿着笔挺的衬衫，脸色却比锅底还黑，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季胜利没有看季杨杨，先是对李萌微微颔首：“李老师，给您添麻烦了。”然后转向董文洁，语气沉肃：“方太太，对乔英子同学受伤一事，我代表季杨杨，也代表我们家长，向您和乔英子同学表示最深的歉意。医药费、后续检查，我们全权负责。”他的姿态无可挑剔，却让季杨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做完表面功夫，季胜利的目光终于落到季杨杨身上。
那眼神锐利、冰冷，带着深深的失望和滔天的怒火：“季杨杨！”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今天刚返校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开跑车招摇过市！动手打同学！致人受伤！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季杨杨几乎喘不过气：“现在，立刻，向方一凡同学道歉！向受伤的乔英子同学道歉！放学后，立刻把那辆车给我开走，永远不许再开到学校附近！回去给我写三千字深刻检查！明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检讨！”
“爸，我……”季杨杨试图辩解，却被季胜利厉声打断：“闭嘴！这里没有你解释的份！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季胜利又转向董文洁，“方太太，方一凡同学的手机，我们照价赔偿。对于他受到的惊吓和身体上的伤害，我们也会给予合理的补偿。”
董文洁看季胜利态度如此强硬，处理也算到位，气稍微消了点，但还是瞪着方一凡：“你也是！惹事精！拿着个手机到处拍什么拍？活该！”方一凡委屈地瘪嘴。
李萌看着眼前混乱的家长训子场面，揉了揉眉心：“季杨杨，方一凡，你们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去看看乔英子同学的情况。处理完了立刻回办公室找我。”
季杨杨和方一凡如蒙大赦，又带着一身狼狈和沉重的心情，低着头走出了压抑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李萌再次开口。
“董女士，季先生，我们还有些关于孩子学习情况的重要问题需要沟通。”她特意强调了“重要问题”。
李萌神情凝重地看向两位家长：“董女士，季先生，是这样，这次冲突事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必须严肃处理，但毕竟都是孩子以教育为主，只要他们有好的认错态度，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
李萌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更让我担忧的，是这两个孩子更深层的问题，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高三起点上。”
她顿了顿，抛出了重磅炸弹：“结合季杨杨同学的学习状态和成绩，以及方一凡同学一贯的……活泼过度、专注力不足的问题，我不得不提出一个可能让你们难以接受、但出于对孩子未来负责的建议：让季杨杨和方一凡‘蹲班’一年。”
“蹲班？！”
董文洁第一个炸了，“李老师！这绝对不行！我们家方一凡虽然皮了点，成绩是不拔尖，但也不至于差到要留级啊！高三多关键啊，而且他本来也晚了一年上学，这蹲班一年，那不就比别人晚两年上大学？我不同意！您放心我回去一定狠狠管他，保证他高三收心！”
季胜利的脸色更加难看，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李萌：“李老师，这个提议，恕我无法接受。”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季杨杨的问题，在于他的态度和行为严重失范，在于心思浮躁，而非学习能力的根本欠缺。‘蹲班’是消极的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作为家长，我会承担起管教责任，严格要求，确保他端正态度，跟上高三节奏，绝不再犯类似错误。至于影响……”
他微微停顿，语气更冷。
“季杨杨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的智力没有问题，只是心态的问题，我会让他转变过来。”
李萌试图解释高三竞争的残酷性和夯实基础的必要性：“两位家长，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高三的强度和压力是空前的，需要极其扎实的基础和高度专注的状态。他们现在的状态，强行进入高三，风险非常大，很可能跟不上，最终结果可能更糟……”
“李老师！”董文洁打断她，“我明白您是为孩子好。但方一凡的情况我知道，他没问题的！他脑子不笨，就是欠管！季杨杨更不用说了，我了解过，以前成绩那么好，就是最近……走偏了！我相信肯定能把他拉回来！蹲班真的不行，这一年耽误不起啊！”董文洁的态度异常坚决。
季胜利也沉声道：“李老师，管教的责任在我。我会亲自监督季杨杨的学习和行为规范。请学校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这个家长一个机会。‘蹲班’的提议，请不必再提。如果后续他的表现依然达不到要求，或者再出现严重违纪，我……自会考虑更严厉的处置方式。”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也划清了自己的底线。
李萌看着两位态度强硬、寸步不让的家长，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提议很难被接受。她只能退一步：“好吧，既然两位家长都如此坚持，学校会尊重你们的意见。但请务必高度重视，加强家校沟通，严格督促孩子。高三无儿戏，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还有季先生，我不知道有什么工作这么忙，这两年来我是第一次见你，他的母亲我也是没有见到，家长会也是他舅舅来参加，季先生你得重视起来。”
季胜听到这也是一阵酸，他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错过季杨杨太多，导致季杨杨没有教育好，自己也是不太了解季杨杨。
“嗯，老师教训的是，接下来我会好好关注的。”
就这一一场关于孩子前途的“蹲班”提议，在家长的坚决反对下，暂时搁浅。办公室里的气氛依旧凝重，两位家长都带着满腹心事和未消的怒气。
另一边，医务室内。
校医正小心翼翼地给乔英子手臂上的擦伤消毒、上药、包扎。伤口不深，但渗着血丝，看着也让人心疼。
季杨杨和方一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校医简单给他们处理了脸上的淤青和擦伤。
两人沉默着，偶尔互相瞪一眼，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未消的敌意。
处理完伤口，两人走到英子的病床边。
方一凡立刻凑上去，一脸紧张兮兮：“英子，疼不疼啊？都怪我，没站稳……”
乔英子皱了皱眉，把手缩了缩：“哎呀，方猴儿你离远点，我没事，就擦破点皮。你管好你自己吧，脸都肿了。”
季杨杨带着八卦的眼神审视着二人。
方一凡和乔英子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使他们浑身不自在，便寻找起来源。
当看到季杨杨审视的目光时，乔英子便嗔怒道：“季杨杨你这什么眼神。”
季杨杨也不觉得尴尬，深吸一口气，走到乔英子面前，站定，眼神带着疲惫和一丝真诚的歉意：“乔英子，刚才在校门口，对不起。我推方一凡不是冲你，但害你摔倒受伤，是我的责任。非常抱歉。”
乔英子看着季杨杨。
他脸上也有伤，校服领口歪着，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疏离或桀骜，反而有些……狼狈和懊悔，看看自己包扎好的手臂，心里的气也己经消了大半。
“算了，”乔英子摆摆手，“以后别那么冲动就行了，在学校门口打架像什么样子。”
“哼！”方一凡见英子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季杨杨，心里有点酸，对着季杨杨嚷道，“听见没！以后离我远点！还有，道歉归道歉，手机钱一分不能少！原价赔偿！外加我这张脸的……嗯……精神损失费！”他故意夸张地指着自己青肿的脸颊。
“嗯，方一凡，我也跟你道歉，其实我也不是冲你，只是当时心情不好，你手机我一定赔。”
方一凡和乔英子诧异得看着季杨杨。
“我去，季杨杨你吃错药啦，居然会跟我道歉。”
方一凡嬉皮笑脸，还带着一丝惊讶。
季杨杨脸有点挂不住：“我是觉得我有错，有错就道歉，不接受算了。”
方一凡将手搭在季杨杨肩膀上一阵嬉皮笑脸道：“就这味道才对，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
黄芷陶拿着一个空水杯走了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视一圈，落在乔英子包扎的手臂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英子，伤怎么样？”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关切。
“没事，陶子，就擦伤，校医说注意别沾水就行。”英子回答。
黄芷陶点点头，这才把目光转向季杨杨和方一凡。她的眼神在季杨杨脸上和校服上的狼狈痕迹停留了一瞬，眼神中也是诧异，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现在改成勾肩搭背了。
“李老师让我过来看看，”黄芷陶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你们伤口处理完了吗？处理完了现在去办公室，李老师和你们家长都在等。”
方一凡哀嚎一声：“啊？还要去啊？”董文洁的威力显然让他心有余悸。
乔英子也投去同情的目光。
季杨杨的心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总要来。
方一凡又凑近英子嘘寒问暖。
季杨杨见无人注意到他时猛地向前一步，靠近黄芷陶，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陶子！听我说！推方一凡那下我是故意的！”他看到黄芷陶的瞳孔骤然收缩，继续急促地说道，“我当时…我当时想到你说的‘转移焦点’！我就想着，闹到学校都关注打架和跑车的事，我爸光顾着处理这个，说不定…说不定他就忘了图书馆照片和电话里那些话了！我真没想到会撞到英子…还搞成这样…对不起！”
季杨杨说完，紧张地看着黄芷陶，眼神里混合着懊悔、一丝破釜沉舟后的期盼，还有深深的忐忑。
黄芷陶定定地看着他，足足有三秒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一层层剖析着季杨杨话语里的每一个字，评估着这个“策略”带来的后果。
医务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黄芷陶开口说话了。
“季杨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冰珠砸在地上，“你做事能不能跟我先商量一下，你自己想想，李萌震怒，如果你爸新账旧账一起算，你自己想想能不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黄芷陶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季杨杨心上。她没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首起身，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不是她说的一般。
黄芷陶画风一转，“不过你这么一闹，我倒是有了办法，但是现在。”
黄芷陶抬手指向门口，语气不容置疑，“立刻，去办公室。别让我在替你收拾这个烂到家的烂摊子之前，还得浪费时间等你。”
说完，她不再看季杨杨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转身径首离开了医务室。
季杨杨僵在原地，脸色惨白。他太害怕黄芷陶说出以后不帮他的话了。
方一凡和乔英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季杨杨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门口。
方一凡嘟囔了一句：“黄芷陶跟你说什么了？脸白得跟鬼似的……喂，走了！等着挨骂呢！”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季杨杨。
季杨杨机械地挪动脚步，走向办公室的方向。身后，是乔英子担忧的目光，和方一凡喋喋不休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