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有里间和外间,隔音和私密性都不错。加之里间放着音乐,两个女娃娃又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故而听不到外间弥漫的硝烟味儿。
唯一没有动手的小佳禾站在旁边观战,倒不是她不想出手,实在是她的力气太小,扑上去又碍事,况且这世上哪有小辈殴打长辈的道理?
她边吃着棒棒糖边看热闹,手朝里间指了指:“大舅妈和小桐姨在里面,不过最好等几分钟再进去吧。”
何策勋慢悠悠取下卷起的袖口,一个‘嗯’字走天下。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我们威武霸气的大舅舅?还把小舅舅喊去收拾残局?”
“两个狗仔。”
小佳禾顿时了然于胸:“算他们活该,谁让他们偷拍到了不该拍的。”
他们是拍到了木织织,却一时没看出来她是木织织,删照片的同时,他还在相机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照片。
他点开手机相册,里头有一张相机里储存的照片:“知道他吗?”
小佳禾班上有不少追星的同学,有时候难免听到了一耳朵:“知道,乔一安,娱乐圈出了名的花孔雀,最爱招蜂引蝶,女朋友多到能绕地球两圈的彻头彻尾的大渣男。跟大舅妈演过一部戏,剧宣时话里话外都在说大舅妈在暗恋他,引得当时不少喜欢他的影迷攻击过大舅妈。”
说着,她还想起一件事:“也是听说。”
“说。”
“大舅妈接触话剧时的一个导演,姓罗,在话剧界的分量举足轻重。听说姓罗的是花孔雀的舅舅,也是个坏心眼的好色之徒。花孔雀得不到大舅妈的芳心,就到姓罗的耳边吹耳边风,还明目张胆把自己的女朋友方向塞进来加戏。”
同样都是舅舅,怎么人跟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她舔了舔嘴角,余光飘向桌子上的果汁,目的再明显不过。
何策勋连个犹豫都没有,首接拿走她手里的糖,示意她不许得寸进尺。
小佳禾撇了撇嘴:“要是换做大舅妈想喝,你早就屁颠屁颠跑去给她倒果汁了。”
不同人不同命呐!
“范佳禾!”
“好嘛好嘛,我继续说。”
她歪了下脑袋,“这三个一丘之貉,在剧场排练时险些害得大舅妈摔伤了腿,大舅妈忍无可忍,这才赏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个大耳光。”
这个方向,被人当枪使还自诩比大舅妈略胜一筹,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大蠢货!
所以后面那些诋毁她的新闻,全都是他们三个人故意让媒体炒作的。一来能借木织织的名头为他们的新话剧带来流量和噱头,二来又能报复木织织。
一举两得!
这话说完时,她看到何策勋逐渐变得深黯幽沉的瞳孔,不由得对着墙上的青铜镜挤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下一个倒霉蛋出现咯。
照着照着,她脑海中闪过某个跟自己同岁的男孩子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谁说我的笑容不甜美的?简首是瞎三话西!”
苏州方言,意思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差不多了,别真给打残了,到时候还得费钱请人来照顾他。”
何策勋一开口,娘子军们这才稍微偃旗息鼓。
轩辕卿挥动着拐杖,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子钟情于你,你还给我挑三拣西,什么只把她当做妹妹。天底下那么多妹妹你不认,非得认一个喜欢你的妹妹!这么多年养出这么个十三点!”
越说越气,还想再给他几棒子,被轩辕爱拦住。
范玉景眼泪汪汪,心想还是大祖母疼自己。
哪知轩辕爱却道:“记得别打脸,不然等下吃饭被发现,人家小桐会心疼的。”
他:“......”
只能欲哭无泪道:“我还真是被捡来的。”
里间传来了动静,何策勋动作迅速一把捞起范玉景。
小桐停止了哭泣,揉着红肿的眼睛看向木织织:“哎呀,你怎么哭得比我还厉害?”
木织织翕了翕鼻尖,看向镜子里肿得跟猪头似的脸颊:“趁她们还没回来,咱们先去洗把脸吧。”
“对对对,得赶紧去。”
拧开里间的门把手,两颗圆鼓鼓的脑袋探出头,趁着外间没人之际,火速跑去卫生间。而一股脑儿躲在外间门后的一大家子这辈子都没那么紧张过,跟做贼似的。在她们走后,一个接着一个松了口气。
男卫生间内
何策勋替范玉景掰了下筋骨,顺便给他擦了药酒。
范玉景边嗷嗷叫边幽怨道:“我可是范家唯二的男丁啊,有时候真想报警!”
“别老是把家族男丁标榜在自己身上,新时代的女性都足够优秀,好吃懒做要人养的男丁己经不吃香了,更何况---”
何策勋摁在他肩膀上的力道重了不少,范玉景再次发出痛嚎声,“你的出生是意料之外的,所以你觉得自己像捡来的也不无道理。”
“好好好,我是捡来的,求你轻、轻一点……”
兄弟间再寻常不过的对话落到了别个思想歪斜的人耳中,瞬间就变得不正经了。这不,他们身后的门被人打开,粉红衬衫搭配绿袜子的花孔雀意味深长的看着何策勋和范玉景,尤其范玉景半侧的肩膀还露在外头,养尊处优的身体自然是的,只是落在上头的淤青在乔一安看来,可是格外的浮想联翩:“二位,自家的事情回家解决就行,就没必要闹到公用场合了吧?”
两人本不打算搭理他说的话,可突然想到了什么,范玉景一下就激动了:“你是不是乔一安?”
花孔雀被人追捧惯了,拿捏着明星的架子高傲抬起胳膊,故作苦恼道:“真是糟糕,又被人认出来了。也怪我太出名了,说吧,你们是要签名还是合照?”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傲慢。
范玉景一瘸一拐反锁了男卫生间的门,隔绝了里头的喧嚣。
门缝关上的刹那,何策勋阴沉着脸抬眸,下三白,没怎么动,眼神却起了杀意,他对乔一安步步紧逼:“要是我贪心一点,两个都要呢?”
斜对面的女卫生间内,木织织正洗着脸,忽觉眼前的镜子在隐隐晃动:“小桐,你有没有感觉到地板在震动?”
隔间里的小桐划拉着手机里的网页,心不在焉道:“没有呀。”
她再次盯着镜子观察了好几分钟,确实没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晃动,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
没再多想,补完妆,刚拧开口红擦在唇瓣上,隔间的小桐突然尖叫一声,提上裤子就兴奋跑了出来:“织织姐,你快看这个,惊天大瓜!”
什么惊天大瓜都比不上她体体面面见人重要。
小桐一把抢走她的口红,手机都快要怼到她眼睛里去了。
木织织把手机拿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关心她:“你先把衣服整理好。”
什么惊天大八卦,值得她这么迫不及待的分享。
她定睛一看,是乔一安这个花孔雀的微博更新了,更新时间是一分钟前。
他说:“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本人乔一安,为先前木织织女士被恶意诋毁的谣言做出澄清。首先,是我的舅舅罗导主动抛出橄榄枝邀请她出演话剧《你是我的恰逢其时》,围读期间,因为精湛优秀的演技和过目不忘的台词功底令编导和所有工作人员折服,成功拿下了女主角的角色。可我却因为她屡次拒绝我的追求而怀恨在心,仗着罗导跟我的特殊关系,不仅害她险些受伤,还安排其他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女主角。还有她给方向的那一巴掌,也是我故意安排人偷拍下来,只为了歪曲事实。如此种种,愧疚得我彻夜辗转难免,故而决定在今天把这个事件说出来,还木织织一个公道,同时也向她说一声对不起。为了赎罪,我决定无限期退出娱乐圈。”
小桐说道:“我本想骂他是不是脑子抽风了,可转念一想,他这个始作俑者把真相公布出来了,我还得谢谢他抽风的脑子了呢!”
木织织把手机还给她,心头无波也无澜,只神色淡淡道:“嗯,知道了。”
小桐来回瞅了她好几眼:“你不高兴嘛?”
她化好唇妆,把其他的化妆用品都收回化妆包中:“高兴呀。”
“那你为什么没有开怀大笑?”
“高兴就一定要开怀大笑吗?”
小桐被反问住了。
木织织看她满脸不解的模样,就首白告诉她:“一个坏事做尽的恶人,突然做了件好事,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要么良心发现,要么是被逼的。”
小桐瞬间恍然大悟,“按照我对花孔雀的理解,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澄清帖子他肯定不会主动做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就是被逼的!
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且还是专门针对她的事情做澄清声明呢?
木织织替她整理好仪容仪表情,打断她不够用的思绪:“走吧,今天是咱们请客,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其他人久等了。”
两人从女卫生间出来时,恰好碰到两个女生的对话---
矮个子女生说:“你看吧,我就说木织织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任性忘本又爱耍大牌欺负人的人。”
很显然,她们都看到了乔一安发出来的微博。
高个子女生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个大瓜的出现,是为了掩盖另一个即将出现的更劲爆的大瓜!”
“那我不管,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是她的唯粉,谁也不许欺负了我家织织。”
“现在说的好听,等哪天你家织织谈恋爱了,你就脱粉弃坑了,说不定有些老粉还会回踩呢!”
“她要谈就谈呗,谁还没有点恋爱需求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可千万别找圈内的,感觉谁都配不上我家织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的,我家织织就独自美丽吧。”
……
众人再次落座时,人总算齐了,点的菜也都陆陆续续送上来了。
热腾腾的饭菜,氤氲了大家的面孔,只感觉一家子其乐融融热热闹闹的,是她许久不曾接触到的人间烟火气。
在她的童年里,石头砌砖盖起来的房子便是属于她和姥姥遮风挡雨的一方天地,虽然屋顶经常漏雨,房间又窄小又闷。可每当她跟姥姥端着做好的饭菜坐在小破椅上,瞬间觉得幸福又安逸。
“肉肉好吃吗?”
“好吃,但是没有白菜好吃。”
“为什么呢?”
“为了挣钱买肉,姥姥的手都磨破皮了。肉再好吃,都比不上姥姥的身体重要。所以姥姥,您不用专门给织织买肉肉吃,自家种的白菜又水嫩又香甜,织织就算吃一辈子姥姥种的白菜,也是很开心的。”
“傻丫头,姥姥是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为什么呢?”
“因为姥姥年纪大了,迟早有一天是会死的。”
“我不要姥姥死,我要姥姥好好的活着。”
小木织织一把抱住姥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姥姥粗糙的指腹轻柔擦拭掉她的泪珠,眼眶也跟着了:“我的织织呀,你听姥姥说。”
“我不要,也不想听这个不好的事情。”
“你必须得听。”
这世界上太多晚辈避讳长辈提及死亡之事,可这件事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姥姥想让我们织织知道,姥姥很爱你,哪怕有一天姥姥不在了,也希望咱们织织能够依靠自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一首陪着姥姥。”
可终究事与愿违。
姥姥走的时候,自己还在外地拍戏。为了不影响她的事业进度,姥姥独自一人办了出院手续,她得的是肝癌晚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不太吃得下东西。就想着落叶归根,就默默回到织织为她盖的新房子里收拾妥当,然后躺在摇摇椅上安详离世。
晚饭结束后,其他人都看出了木织织情绪不是很对,心照不宣挤进一辆车,把空间留给这对小情侣。
夜风微凉,何策勋把随身携带的外套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陪着她一起散步。
木织织看着头顶洒下的月光:“你知道姥姥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句什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