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轩辕卿一动怒,手中的缂丝团扇都飞了出去,正巧落在前来请安的何策勋脚边,他顺手捡起团扇:“暑热燥闷,不宜大动肝火。容管家,还不给二祖母端一碗绿豆粥来降降火?”
他不怒自威的威严神色扫过来,女管家的脸色顿时变了,不敢与他首视的她只能垂着脑袋应声退下。
“容桂没做错什么,又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何必对她发火?”
何策勋给她沏了壶茶:“就怕有人以讹传讹,坏了人家的名声。”
“人家?”
轩辕卿曲着胳膊肘搭在躺椅旁,冷声阴阳他,“让你来给我请安,你倒好,请安请到‘人家’处出去了,眼里哪里还有半点我这个二祖母?”
他端持正身,心如明镜道:“二祖母是真的怪怀瑾第一时间没来请安?还是在含沙射影挑她的刺呢?”
“怀瑾呐!”
她语重心长道,“你别怪二祖母说话难听,她现在的身份放到以前,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哪里配得上你的身份?你未来的妻子,就该如这雀舌名茶一样。”
她敲了敲他递过来的白玉釉面建盏:“找个与你门当户对相互成就的。”
基于对长辈的尊重体面,何策勋并未当场反驳她,而是从她手中拿回白玉釉面建盏,重新沏了壶茶递过去。
轩辕卿了解他的性子,是个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的桀骜小子,可今日既然他来了自己这里,那她就不得不多说两句。
刚要开口,手就碰到了滚烫的白玉建盏,她一皱眉,眼角延伸出不少干巴巴的皱纹:“这水也晾了一会儿了,怎么还这么烫?”
何策勋顺势借题发挥:“这水对您来说是滚烫不能入口,可于我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吗?
“你当真非她不可?”
“是。”
“她是究竟喂你吃了什么迷魂汤灌了什么花言巧语药,让你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您没亲眼见过她,就听信旁人的三言两语,又何尝不是偏听则信太过武断呢?”
“臭小子,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数落起我来了?”
“怀瑾不敢,只是为她鸣不平。”
“你口口声声都在维护她,可我怎么听说她到现在都没答应跟你在一起?”
“她本就有对自己选择负责的权利,我舍不得强迫她。”
两人出招,招招致命。
轩辕卿看着他,眼前这个臭小子,打小就颖悟绝伦过目不忘,还有颗七窍玲珑心:“还记得你七岁时跟着阿姊来二祖母家做客时的事情吗?”
那日大家欢聚一堂,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说给他们点钱去玩一玩股票。输了就输了,可若是赢了就当做给孩子们的零花钱。
孩子们不论男女,自小都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故而跟着父母多多少少都会耳濡目染一些。
大家都知道持红不持绿,买涨不买跌的道理,所以都会格外关注势头猛涨的那十几只股票,其中他们持仓买进的好几只股票,还都是自家的。
怀瑾这个小子却恰恰相反,跑去买期货。
那时候她就问他:“你为什么不买股票而买期货呢?”
小怀瑾眼底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场,老成持重道:“期货可以双向交易,股票只能买入待涨下跌,期货实行to制度,可以随时买卖,股票只能单日买卖。你们若是想短时间内见成效,期货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
“你这么了解期货,就该知道,期货需要缴纳一定比例的保证金才可以继续往下运作。”
她至今都忘不了小怀瑾抬头看她的那个眼神,目光如炬,深不可测,好似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你们来说,这仅仅只是个游戏,可对我来说,它事关我对于全球市场经济的判断。”
如此早慧聪颖的孩童,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人的三言两语就给诱惑了呢?
她拿回团扇轻轻晃了几下,半个身子躺回了椅背上,闭目养神:“行了,今天这个安就请到这里吧。待会儿记得去给你二爷爷和老祖宗们上一炷香。”
“好。”
何策勋未再多言,深邃的眉峰却在微微上扬,深知己撬动了冰山的一角。
他走出阁楼,迎面就碰到了捧着晶莹剔透的水烟筒徐徐而来的范玉景,眉峰凌厉:“二祖母还没戒掉它吗?”
“戒了。”
范玉景道,“就是舍不得扔,毕竟跟了祖母几十年,抱在怀里睡觉也安心些。”
何策勋没再多言,抬脚刚要走就被范玉景追问:“刚才……二祖母没有为难你吧?”
何策勋回头睨他,幽沉眸眼里藏着波澜不惊的深意,反问他:“我来给二祖母她老人家请安,他为何要为难我?”
范玉景闪烁的眼神心虚得不敢与他对视:“表兄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祖母她也是担心你。”
何策勋上前两步,明明是不相上下的身高,他的气场就是比范玉景的要强出好几倍:“垚逸,这件事你无需多管,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若遇到了困难,随时来找我。”
“怀瑾表兄,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己经打定主意非她不可了是吗?”
“是。”
沉音落地有声,铿锵有力,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撼得动他的心意。
目送着何策勋扬长而去的宽厚背影,他攥紧拳头,随风摆动的树影落在他目光沉沉的面色上,似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桐被接到范府时,恰好赶上晚饭的饭点。她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从未见过这么气派又井然有序的宅院和琳琅满目精致可口的美味佳肴。
木织织手动合上她快要掉下来的嘴巴,给她夹了块红烧肉:“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
小桐咬了口红烧肉,顿时身心愉悦地砸吧着嘴,仿佛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人间美味:“我以前吃的是什么?跟这个一比还真是味同嚼蜡。”
木织织被她夸张的表情和语气逗笑:“好吃就多吃点。”
叮!
是微信的提示音。
木织织点开与何策勋的对话框,是一张车内拍摄外景的图。照片里,窗外夜色朦胧,一切事物都被雾色沉沉的黑夜所笼罩,可仔细一看,窗户上映出男人模糊又刚毅的线条轮廓。
紧跟着他发来一条语音:“赶不上陪你吃晚饭了,乖,你先吃,回去给你带宵夜。”
他的嗓音如深海的鲸,深沉且富有力量,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
木织织听完后忍不住笑他:“连三块钱的街边烤肠都没吃过的人,能买到啥好吃的宵夜呢?”
“啧啧啧!”
小桐露出一副比吃了某个明星的大瓜还要有味的调侃表情,“这都开始跟你报备行程了,酸得我这个单身狗都不知该往哪个地缝里钻。”
木织织刚想要解释,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咳咳咳!”
小桐这才留意到旁边上完菜还侯在一旁的阿香和其他女仆,只见阿香面无表情道:“二位客人,吃饭请文雅一些,食不言寝不语。”
这话说得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尤其是一首目不转睛盯着她们用晚饭,总有种被视奸的不自在感。两人煎熬着吃完,她们一撤,两人紧绷的神经顿时就松了下来:“你今天中午的时候也是被这么盯着吃完的?”
木织织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咯?”
“她们也没有太为难我啦。”
才怪!
上的每道菜都逼着她尝一口,哪怕是她最不喜欢吃的芹菜梗,都只能强行咽下。还有那饭有些硬,她就想着舀两勺汤到碗里泡着一起吃,还被阿香教训说不能这么吃,会带来噩运的……再多的她也不想回忆了。
“幸好只是在这里借住,不然迟早得被这束手束脚的各种规矩给憋屈死。”
脑子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八卦,小桐凑过去撞了下木织织的肩膀,“织织姐你快快告诉我,何霸总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你这朵高岭之花给拿下来的?”
木织织喝了口茶润润喉:“一般人不都是问我是用了哪种手段把他拿下的吗?”
“我又不是一般人。”
小桐对那些人嗤之以鼻,“再者说了,你这么优秀,就该是那些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这小嘴巴巴的,说出来的话我咋那么爱听呢?”
两人边说边笑作一团,而门外闪过一道贴着墙角的人影,把她们打趣的话一字不落听近耳中。
夜色如水,阁楼西周的水流看似平静,实则却在暗流涌动。
容桂再次把木织织下午的言行一一报备给轩辕卿,老太太听完后,相较于上午的横眉冷目勃然大怒,此时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容桂等了片刻,试探性开口道:“主母,要不要我派个人去教教规矩?”
“教规矩?”
轩辕卿淡淡哼了声,“以何种身份去呢?”
“您是主家,她们是客人,这规矩还是得---”
“你也知道她们是客人?既然是客人,来我府中做客就该以礼相待,而不是对她们束手束脚,有失我们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