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断断续续，像风中的杂音，很模糊。

李政赫没有说话，只是弯腰坐进车内。

司机绕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驶向远方。

车窗外，天色渐暗，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落下，引擎盖上斜落的雨丝折射出银色流光。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轨迹。

李政赫坐在车内，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看着慢慢扭曲的城市丛林。

车子缓缓驶离校园，驶入雨幕之中。

雨水敲打着车窗，世界一片灰蒙蒙。

车驶过了一片郊野，森林绵延不绝。这段路像是一场梦，雨也下的很巧，过去和现在重叠，令人分不真切。

漫长的车程后，墓园到了。

车子停下时，雨势己经变大，墓园门口，两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撑着黑伞，站得笔首。

墓园的石阶被雨水泡成青黑色，雨滴落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前方，一个头发花白、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墓碑前，身披黑色雨衣，手里拿着一束小雏菊，轻轻放在碑前。

正是李政赫的父亲，李政基。

穿黑西装的人群如同沉默的乌鸦，李政基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雨天，气氛格外阴沉。

李政赫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司机撑伞跟在他身后，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轻轻的滴答声。

他缓步走到墓碑前，低头看着那块刻着名字的石碑，黑眸深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细小的吊坠，银色的链子在雨光中闪着微光。

他蹲下身，将吊坠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面，停留了几秒，轻轻地放在墓碑前的花束旁。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吊坠。

许多年过去，他仍然忘不了那个雨夜。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夜色，大货车的前灯照亮了他们车内的惊恐面孔。

李政赫年幼的身子被狠狠撞向车门，耳畔是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一辆失控的大货车迎面撞来，刺耳的刹车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混在一起，噩梦的开场。

母亲扑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护住了他。

血溅了一身，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睁大眼睛，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血溅了一身，染红了她的白色毛衣，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血从唇角渗出，却仍然费力地伸出手，将脖子上的吊坠摘下来，塞进他手里。

“政赫……”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在雨幕里。

“这是妈妈在很有名的巫师那里求来的，你戴上，希望以后……”

她看着他的眼睛，视线逐渐失焦，声音微不可闻——

“不要像你爸爸那样……好么？”

话音落下，她的手从他的指尖滑落，胸膛最后起伏了一下，彻底沉寂。

李政赫那时年幼，尚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枚吊坠，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怀里失去温度。

那是母亲与父亲刚刚提出离婚，想带他离开的日子。

刚出门，就遭遇了车祸。

他的父亲在母亲死后冷漠地处理了一切，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大雨滂沱，母亲的身体在担架上被盖上了白布，血迹顺着雨水蔓延，像是一场被清洗干净的谋杀。

……如今，雨又下了。

李政赫站在墓碑前，黑发被雨打湿，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黑眸深邃得像是藏着无尽的暗流。

身后，熟悉的那个人走上前，沉声道：“雨大了，回去吧。”

是他的父亲，李政基。

李政赫的眼神没有波动，他低头，看了母亲的墓碑最后一眼，缓缓转身。

就在路过李政基的瞬间，他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男人伸出的手。

他任伞骨接住的雨水淋湿肩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讽刺弧度，似笑非笑地掀了掀眼皮。

他抬脚，大步走入雨幕之中，背影挺拔，冷漠如雪。

李政基愣了愣，大笑了几声，在黑伞下往回走。

·

李政赫回家的时候，己经是深夜了。

天己经黑了，雨点打在窗子上。

司机撑着伞送他到了门口，推开大门，家里的佣人迎上来接过他的伞，低声道，“少爷，您回来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的嘈杂声被完全隔绝，房间里只有一股阴冷的味道。

他上了楼。

卧室旁边，是他的收藏室。

他指尖按下开关，书柜旋转变成了一个大门，他走了进去，昏黄而冷淡的灯光缓缓洒落，照亮了室内的玻璃柜。

一堵墙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蝴蝶的翅膀，蜻蜓的复眼，装着完美动物器官的玻璃瓶，以及被关在透明罐中的虫子。

它们纤细的节肢一次又一次地抓在瓶子上，想要挣脱出来，却无济于事。

玻璃罐子被密封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一件一动不动的标本。

李政赫走到柜子前，缓慢而缓慢地拿出了一张照片。

是清屿的。

银色的头发还带着些湿意，眼眸清亮，肤色白皙，鼻梁一侧那颗红色的痣，就像是凝结了的朱砂。

他看着镜头，目光柔和，清冷极了。

李政赫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整洁的玻璃盒，将那张相片装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收藏中，加入了一个“人类”。

他看着这一幕，漆黑的瞳仁骤缩，心里莫名的一跳。

很美。

想到这里，他又多看了两眼，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收藏间。

......

李政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之前没有关，还在运行的网页。

清屿的社交平台上的动态。

他微微一怔。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过，很快，他点开了一张图片。

照片中，清屿浸泡在水中，一头银发随水而动，搭在白皙的额头上，的眼睫轻轻颤动，瞳孔是浅淡的，带着几分迷离的温柔。

他的肌肤在光线的照耀下变得近乎透明，脖颈和锁骨，还有鼻梁上的一枚红痣，灼目又诱惑。

李政赫握紧了手中的鼠标，他想起了在游泳馆看到的那一幕。

清屿湿漉漉的银色发丝沾了水，看着他的时候，一双眸子浅淡的犹如含着雾气。

一双细瘦的脚踝，被水温柔地勾勒过，曲线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而李政赫的指尖，似乎还带着刚刚碰到他小腹的感觉。

温热、细腻，像是故意诱惑他一般，清屿引着他的手贴在那么微妙的小腹上。

看着那张照片，轻易想起清屿那双带笑又勾人的浅蓝色眼睛，温柔，清冷。

李政赫赶紧收回目光，耳朵却悄悄染上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晕。

鼠标在那张图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和清屿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将页面关闭。

他都有些期待，下次和清屿见面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