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将楚家宅邸层层包裹。叶灵汐躺在雕花床榻上，锦被翻来覆去被揉出褶皱，窗棂外青铜风铃轻响，却搅得她心绪愈发烦乱。白日里楚逸尘执剑时衣袂翻飞的模样、与她说话时眉眼含笑的温柔，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她猛地坐起身，披上皮毛镶边的月白色薄衫，赤足踩在冰凉的檀木地板上，烛火摇曳间，下定了去找他的决心。
穿过九曲回廊，月光透过镂空的云纹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银斑。叶灵汐提着裙摆疾步前行，发间白玉兰簪子随着步伐轻颤，药囊里残留的灵草气息混着夜露，萦绕在身侧。她在楚逸尘门前站定，抬手叩门，铜环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却迟迟无人应答。指尖贴着雕花门板缓缓下滑，推开半扇门时，屋内烛火未燃，床榻平整如新，唯有案头镇纸下压着张未写完的剑谱。
她咬住下唇，心中泛起不安，转身问向廊下值守的侍卫：“请问逸尘在哪？”
“小姐稍等，小人这就去找少主！”侍卫立刻单膝跪地，玄铁护腕与青砖碰撞出闷响，起身时腰间长刀上的铜铃发出细碎清鸣，身影如离弦之箭没入夜色。
此刻的楚家祠堂，檀香袅袅升腾。楚逸尘一袭月白长袍跪坐在蒲团上，银线绣就的星辰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望着母亲灵位前摇曳的烛火，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三炷香，火苗将香头灼得通红。“母亲，孩儿今日平安归来，还结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话音未落，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记忆里母亲总倚在雕花榻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哪怕咳血也要强撑着为他缝制生辰新衣。他喉间发紧，将香插入香炉时，烛泪正巧滴在手背，烫得他睫毛轻颤。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压低声音禀报：“少主，叶姑娘找您。”楚逸尘攥着香灰的手微微松开，望着灵位上母亲的画像轻声道：“母亲，我去去就回。”起身时衣摆扫过蒲团，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回到房间，只见叶灵汐倚着窗棂，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宛如一幅水墨丹青。她转身时，耳坠上的珍珠轻轻摇晃：“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楚逸尘望着她眼底的倦意，不自觉放柔了语气，伸手将案上未燃的烛火点亮。
叶灵汐捏着衣角，轻声道：“不知为何，总是睡不着，就想来找你说说话。看你不在房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楚逸尘走到梨木圆桌前坐下，烛火映得他面容柔和又带着几分哀伤：“我去给母亲上香了。”他着桌边的裂纹，声音低沉，“母亲本就体弱，生下我时更是耗尽心血，我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娘亲’，她就......”喉间突然哽住，烛光在他眼底凝成细碎的光斑。
叶灵汐在他对面落座，指尖不自觉握紧茶杯：“别太难过了，你母亲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楚逸尘苦笑：“因为母亲的缘故，父亲和长老们总把我护在羽翼下。我天生灵体，本该是修炼的好苗子，可他们生怕我步母亲后尘，连家族藏经阁都不许我踏入。”他望向窗外的夜色，眼神渐渐坚定，“但我不想做被圈养的金丝雀。一个月前，我偷偷跟着外堂商队出了府，在隐龙谷找玄风长老特训了整整七日。那些日子，我每日要承受灵力入体的剧痛，被玄冰铁锁捆在寒玉柱上......”
“什么？你才修炼一个星期？”叶灵汐猛地站起，茶盏中的水泼出，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在药王谷时，她见过太多修士苦修十载仍停留在练气期，楚逸尘短短七日竟能达到启灵境二星，这天赋堪称逆天。
楚逸尘低头轻笑，露出脖颈处未愈的红痕：“天生灵体既是福也是祸。若不是玄风长老用九转回阳丹护住心脉，我恐怕早己经脉尽断。”
与此同时，楚家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十二盏琉璃灯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九位长老围坐在青玉长案旁。十长老楚烬离甩动着暗黑色长发，发间赤红挑染如跳动的火焰，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中的灵茶泛起涟漪：“南宫家那群豺狼虎豹，上次刺杀虽未得逞，但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楚逸尘带回来的人，必须彻查！谁知道是不是南宫家派来的细作？”
十一长老楚霜刃雪白的双马尾随着动作轻晃，她转动着腰间寒霜双剑的剑柄，剑身上冰纹流转：“烬离长老莫要草木皆兵。叶姑娘那日为救受伤的孩童，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药王谷的九转续命丹，这份心性，不似奸邪之人。”
十二长老楚幽篁轻抚翠绿竹节状发辫，将青竹龙吟箫横在膝头：“霜刃说得对，但南宫家手段阴毒。当年他们用巫蛊之术操控灵兽，屠杀我楚家三百护院的事，诸位可还记得？这次无论派谁去支援小尘，都要带齐破魔符和镇魂铃。”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烛芯爆裂声清晰可闻。西长老楚苍溟着腰间刻满符文的青铜扳指，开口时声音低沉如洪钟：“我观察逸尘，他对叶姑娘确有不同。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南宫家。等调查清楚来人身份，若叶姑娘品性高洁，婚姻之事，便由逸尘自己决定。不过在此之前......”他眼神扫过众人，“谁若是被逸尘请去助阵，务必护好他。那孩子心善，怕是斗不过南宫家那群老狐狸。”
十长老冷哼一声：“不过是朋友又如何？在这乱世，儿女情长最是误事。我明日便将‘烬灭焚心链’的使用心得刻成玉简，让他防身。”
夜色渐深，议事厅内的讨论仍在继续。而楚逸尘的房间里，叶灵汐和他相对而坐，窗外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远处传来侍卫换岗的梆子声，惊起夜枭长鸣，却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