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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原昭的事情,沈星河回到办公室,轻轻关上门,仰靠进沙发里,休息了一会儿。
他闭着眼,还在小憩,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往玻璃外看了一眼。
走廊上,一抹熟悉的高瘦身影正快步走过。
是时砚。
对方依旧穿着他惯常的深色衬衫,外面套着风衣,走路带风,侧脸冷淡平静,完全看不出那天的情绪波动。
沈星河心脏微微一跳。
他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像是怕被看见,又像是不知该不该追上去说点什么。
那天的情景,像倒影一样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亲吻,那退开,那低声下气的“没什么好解释的”,全都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好像有点越轨了。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
好在时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抽离能力很强,今天又没事人一样来公司了。
好像他早就习惯了不被人回应,也不需要回应。
沈星河脑子却没办法完全放空。
他耳根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温度和力道,很微妙。
沈星河心里有些乱。
他不知道那种亲密感算什么,也没想过时砚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是那个意思。’他那天说出口后就后悔了。可到底哪里错了,又说不清。他一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面对这些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算最优解。
他揉了揉眉心,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周五,今天。
是他们约好去民政局签字的日子。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仓促得像场交易,没有财产纠纷,也没争吵,连一句“以后保重”都不需要说。
签个字,就各走各路了。
沈星河想象了一下,签完字后,时砚提着包转身离开的样子。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如果真离了……会咳血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走向。只要顺利攻略时砚,他就能离开这个剧情世界,完成任务。
离开时砚。
回到原本的现实生活。
可……他该怎么做才对呢?
这个世界对于世界里的人来说也许是活生生的,并不是一个游戏。
沈星河望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眼里竟多了一点茫然。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想完成任务解脱,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被这个局面绞进去了。
时砚是个很快能从情绪中抽身的人。
沈星河想,这或许也是他该放心的地方。时砚不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也不会在感情里留恋太久。
最好是这样了......
沈星河推开实验室的门时,里面正安静得出奇。
浅色日光从窗外落进来,照亮了银白色的工作台,也照亮了站在台前、专注低头整理仪器的那个人。
时砚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到沈星河的那一瞬,眼神明显怔了一下。那双眼睛本来沉静如水,能将所有情绪都安稳地藏起来,可就在那一刻,却微微晃了一下。
就像是没想到,他会来。
沈星河看着他。
穿着深灰色实验服的时砚,站在一堆仪器之间,整个人安静极了,他很快收拾起那点情绪,垂下眼,声音低低地道:“沈总,什么事?”
“今天周五。”沈星河看着他。
时砚停顿了一下,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瞬,轻轻地“嗯”了一声。
“今天忙么?”他问。
时砚手指还在捏着试管的瓶口,摇了摇头:“还好,实验刚做完。”
沈星河看见了他眼底不那么明显的波动。
他们都知道周五意味着什么。
沈星河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点了点头,缓缓开口:“盗窃数据的人己经抓住了。”
时砚动作一顿,眉头轻轻蹙起:“是谁?”
沈星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回味什么似的,意味深长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时砚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睫、鼻梁,一寸寸扫过,最终落在他抿着的唇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沈星河了。
以前他们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那种关系太别扭,总像踩在绷紧的钢丝上,一触即断。
时砚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本实验记录,却再也翻不下一页。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地落在沈星河的脸上,从那双平静却藏着深意的眼睛开始,一寸寸地、几乎固执地看过去。
沈星河的脸色有些苍白,是那种不带血色的白,在冷调的实验室灯光下愈发显得脆弱。他的睫毛纤长而疏密有致,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却意外地殷红,昨天他差点就亲到了。
......也不知道,他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时砚忽然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注视着,试图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放手的理由。
可他找不到。
沈星河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带着他惯有的温柔疏离,可时砚越看,心就越痛。
一种突如其来的念头在心头盘旋不去——
—“他要走了。”
他要从他身边抽身离开,要从他的生活中彻底划掉,要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以一纸离婚协议的形式,彻底归零。
说好了“婚姻期满”,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可真到了这一步,他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
……为什么突然觉得很不想放手?
时砚自己也搞不清楚。
明明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像一场交易,他本该如释重负才对。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太多留恋,也真的为此压抑过所有不必要的情绪。
可真正到了这天——约好的一纸签字,干净利落地结束掉这一段关系——他才猛地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等到要失去了,才开始发觉它的重量。
只是站在沈星河面前,看着他那张清冷却熟悉的脸,他却忽然觉得,一旦松手,就是彻底失去。
真的要分开了?
他脑子有点懵,低头收起实验记录表。那双手比刚才明显慢了些,刻意在拖延时间,又像是想让自己多留在这个空间里一会。
他一向理性,也懂得分寸,但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动摇了。
——今天,离婚?
彻底分开?
他真的要么?
他们约定好的,今天要去民政局签字。签字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时砚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
沈星河站在那里,看着他整齐地收拾试剂瓶、合上笔记本的动作。
“我们几点去?”时砚忽然轻声问。
沈星河心跳重了半拍。
他没想到时砚会主动提起这个约定,缓了缓,说:“随你时间。”
时砚微微一愣,低声说:“……真的要离吗?”
沈星河抬眸,有点意外,他不太明白时砚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他不是早就想离婚了吗?
从他们结婚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是短暂的关系。有些事情勉强不来的。
沈星河看着他,静静道:“你呢,想离么?”
听到沈星河亲口问出来,时砚的心竟还是微微晃了一下。
时砚低着头,睫毛垂落,像是想要遮住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他在想,为什么沈星河总是问他怎么想?难道他想离婚对方就会和他离?难道他就不会有一点点的舍不得?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想,也许这不过是“习惯”的错觉。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即便没有真正的感情,也难免会形成依赖。他习惯了沈星河的存在,习惯了他偶尔出现在实验室门口,甚至习惯了他的气味、声音、连微笑的样子都熟得不行。
但习惯不代表喜欢。
他只要一纸签字,只要一点时间,他就能慢慢从这段混乱的关系里抽离。他告诉自己:等签了字,等项目结束,等他彻底远离沈星河之后,一切就会被时间冲淡,被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填满。
到那时,他就真的自由了。
自由得可以不用再关注沈星河和谁走得近,不用去猜他眼神里藏着什么,也不会在深夜醉酒后抱着什么人不放手,更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难堪、不体面。
那时候,沈星河是谁、跟谁在一起、过得好不好——
都不再关他事。
——“签字吧。”
一个低哑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好像只要签字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时砚的手在身侧悄悄握紧了一下,又慢慢松开。
他抬起头,看向沈星河。
时砚心里有一瞬的悸动。
可那情绪被他迅速地、果断地压下去了。
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