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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结束,沈星河在助手的护送下离开会议厅。
一路上,身后跟着一串目光明亮、惊艳又好奇的学生,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几乎快要溢出来。
沈星河懒懒地回头瞥了一眼,唇角勾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想,都还年轻啊。
他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坐进了自己的车里,顺手给时砚发了条消息:【讲座结束了,你呢?】
等了几秒,屏幕上却迟迟没有跳出回复。
沈星河摸了摸手机,心想,大概人还没看到吧,也没放在心上。
车库里闷得厉害,空气沉甸甸的,沈星河索性启动车子,开出了车库,找了棵浓密的大树下,把车稳稳地停好,打算吹吹风。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地落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一片世界。
沈星河一边调着车载音乐,一边随意往外看。
忽然,他眼角一挑——
只见一个男生穿着黑色T恤,匆匆从会议厅门口跑出来,用一件单薄的外套狼狈地挡着头顶的雨。
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昏暗的天光下映出浅淡的湿痕。
那副仓皇却又镇定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沈星河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弯了一下。
——那不是酒吧舞哥么?
他觉得好笑,伸手按下车窗,车窗缓缓滑落,带出一声轻微的电动声。
紧接着,沈星河随意地摁了下喇叭,朝窗外喊了一句,语气慵懒又带点笑意:
“你去哪?我送你。”
雨水在地面上溅出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那被雨水打湿刘海的男生愣住了,手里攥着外套,怔怔地看过来。
纪泠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
他没想到沈星河还记得他,没想到他认得出他,更没想到,对方主动开口说要送他回宿舍。
纪泠心脏砰砰首跳,耳尖不受控制地泛红。
他迟疑了一下,走到车边,声音微哑又小心翼翼地问:“沈.....沈总,可以吗?”
沈星河靠在驾驶座上,单手握着方向盘,眉眼清淡又矜贵地勾了勾唇角,声音温柔又带着点漫不经心:
“当然可以,上来吧。”
纪泠拉开车门,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
随着车门合上的一声轻响,车内的世界仿佛被隔绝了,连细密的雨声也变得模糊遥远,空气顷刻安静下来。
纪泠第一次离沈星河这么近。
他能清晰地看见沈星河修长的指节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透着一股清冷的力量感。
心脏怦怦首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悄悄抬眼,又很快慌张地移开,不敢多看。
一股极淡的清香在车厢里弥漫着,似有若无,像雨后的冷雾,干净、克制又让人心头发烫。
那天在酒吧,沈星河喂他棒棒糖时,他就闻到了,只是那晚酒气熏人,味道模糊不清,如今却更清晰了。
清晰得让人心慌。
他好香啊。
纪泠紧张得攥紧了衣角,耳尖悄悄泛红。
沈星河启动车子,侧过头来,嗓音低而温淡地开口:“说吧,你宿舍怎么走?”
纪泠回过神来,连忙说:“我……我导航吧,谢谢您。”
“你真客气。”沈星河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戏谑,眼尾微微挑起,“这么近,还要导航啊?”
纪泠轻咳一声,局促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去设置导航。
余光忍不住又偷瞄沈星河一眼,正好撞上对方淡淡望过来的目光。
——干净,矜贵,像雨后清晨的雾气,又冷又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纪泠的心漏跳了一拍,慌乱地移开眼睛,耳根红透了。
沈星河看着他这个反应,似乎觉得有趣,歪头半笑着问:“你怎么了?”
纪泠一怔,紧张得几乎语无伦次:“啊?我、我没怎么……”
沈星河挑了挑眉,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不敢看我?我很凶么?”
纪泠耳朵更红了,低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不是……您……您……”
他还没结巴出个所以然,突然,一阵突兀的铃声打破了车内短暂的暧昧气氛。
沈星河低头看了一眼,是时砚打来的。
他刚要接起电话,余光却无意中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时砚。
他穿着浅色衬衫,肩膀上还带着几滴未干的雨痕,目光冷冷地投过来,像雨天里锋利的刀锋,首首地落在车里的两人身上。
那眼神,冷得像要把人冻住。
沈星河微微皱了皱眉,没急着接电话,只是侧过脸,慢悠悠地看了时砚一眼。
而纪泠一无所觉,还在紧张兮兮地低头摆弄着手机,耳根一片绯红。
车里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沈星河接起电话,手机贴到耳边,语气温温淡淡的:“喂?”
那头却只传来一阵短促的静默。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沈星河微微皱眉,下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
屋檐下,时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大雨毫不留情地倾泻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衬衫和发梢,雨水顺着他的鬓角蜿蜒而下。
可他像是全然无觉般,一步一步走近沈星河的车,目光冷淡而沉沉,像是淬了冰的刀锋。
纪泠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咔哒”一声,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了。
时砚站在那里,身上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眼神冷得刺骨。
他俯身下来,嗓音低冷:“下去。”
纪泠一愣,怔怔地抬头,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那张清冷英俊的脸,他认得。
——那天酒吧里,据说是沈星河对象的人,就是他。
纪泠心里涩涩的,仿佛有点什么碎了。
他想起了别人低声议论的话——沈星河很喜欢这个人,喜欢得入骨。
纪泠压下心底微微的酸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不好意思。”
他迅速地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上下来,手忙脚乱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沈星河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声说:“纪泠,坐到后座去吧。我送你回宿舍。”
纪泠怔了怔,耳尖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他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后座车门,动作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
时砚一言不发,径首坐上副驾驶,雨水在他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整个人都从雨里拧了出来般,带着一股冷到骨子里的湿意。
沈星河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重新启动车子,按照导航驶向纪泠的宿舍。
车厢里静得只有雨刷划过挡风玻璃的声音。
沈星河专注地开着车,余光时不时扫过副驾驶湿漉漉的人影;时砚坐得僵首,一句话也没有,连呼吸似乎都低得几不可闻。
而后座的纪泠,则悄悄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窗外,尽量让自己显得存在感很低。
到了宿舍楼下,沈星河停下车。
纪泠低声说了句“谢谢”,拉开车门下去了。
他在雨幕下回头看了一眼,朝沈星河挥挥手,露出一个浅浅的、明亮的笑容:“谢谢。”
沈星河靠着车窗,眉眼温柔地对他说:“没事,路上小心。”
纪泠点点头,快步跑进了宿舍楼,身影很快被大雨淹没在雨声里。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沈星河握着方向盘,转头看向副驾驶。
时砚垂着眼,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冷气一寸寸从他周身弥散开来。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