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情况?
还没等君离颜对身上突然缠绕的信任做出反应时。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君离颜。”
君离颜不假思索的扭头看去,来者是一个苍老到了极致的老人。
缕缕晨光穿透薄雾,落下斑驳碎影,几缕光晕洒在老者的眉眼上。
恰似春山含烟的眸,令她想起了一位昨日刚刚道别的故人。
君离颜瞬间瞳孔震颤,不可置信道:“云...湛衣?”
君离颜在老者的面容上疯狂寻找着什么,像是要对应谁。
老者只是一笑,细微的神态间,似那故人的芙蕖映日:“是...真没想到,你竟认出我来了...”
君离颜瞠目结舌,干巴巴:“你...怎么...”
既想问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又想问你怎地活了五百岁月。
据她所知哪怕是星际人,最高寿命也不过220岁。
见到虫母时,君离颜并不意外。
可见到云湛衣,君离颜却恍然良久。
曾如秋水的瞳仁里,浮着层珍珠母般的雾翳,君离颜指尖无意识蜷缩。
旋即什么都没问,只怒斥道:“快滚!你来干什么!”
手中长刀浮光掠影间将马上就要落在老人面前的残肢击开。
云湛衣只是温和的笑笑:“我来,见你...”
“五百三十七年了...你离开的前三十七年,我时常叩问自己...到底该不该拦你。”
“你说你还会回来,要我活着看见你...”
“所以...濒死之际,我专职了圣辉,沦为了祂的走狗,只为再见你。”
“然后告诉你...我后悔了五百三十七年。”
“后悔,当初拦住你,后悔,当初违背了信仰,后悔...首到你离开,都没有说一声:谢谢你。”
血丝爬满眼白,君离颜深呼吸着平复情绪,坑坑巴巴道:
“所以...你早就死了?那你是怎么记得我的?我见过祂的走狗。”
“祂给了我特权,因为我能做到比其他圣辉更多的事情...”
君离颜攥紧双拳,狼狈道:“祂叫你来,是让你杀了我吗?”
风过大地,吹动云湛衣下摆处的暗纹,衣摆上织就水纹暗花,每道波纹里都浮着细碎的荧光,随步履移动时,竟在地面投映出碎玉般的粼粼波光。
云湛衣含笑回应:“祂确实叫了,说我若不杀了你,就要杀了我...”
君离颜呼吸一滞。
“但...我本就不想活了。”
“死前,请让我弥补五百三十七年前的遗憾吧...”
面前老的几乎看不出昨日清华的老者,每说一句话,身上的腐败便加重一分。
君离颜明白了,若自己不死,那便是云湛衣死。
云湛衣的身后,来的悬浮车越来越多。
有政府官员,有誓死的人民。
云湛衣此刻虚弱的好似只余下最后一口气,君离颜恶狠狠的将长刀收入刀鞘。
稳稳扶住有些摇晃的身躯。
“云湛衣!你等等再死!等我杀了祂,将祂的命给你!”
可云湛衣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君离颜的手背,缓声道:
“抱歉了,君离颜...恐怕我不能等你了。”
周围的人民和官员围绕在两人周身,想要掩护她们二人离开。
君离颜指节攥得泛白如霜,掌纹里渗着未凝的血珠。
“说什么屁话呢!你且等着看就是了!”
君离颜打开商城,若祂要杀云湛衣,那自己也有的是手段救下云湛衣!
可选择诡具的手一顿,竟是云湛衣攥紧了她的手腕。
云湛衣扭头对身后的亲信道:“把网络全面恢复,并且打开全球首播,力求让所有人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君离颜发出悲切的呜咽,语气却仍旧决绝:“你干什么!把手松开!”
云湛衣笑了笑,颤巍巍的说着:“是我们必须要死啊...君离颜...”
君离颜瞳孔骤缩,怒吼:“闭嘴!怎么可能!你莫不是被祂洗脑了!我说了能救你,自然是能...”
云湛衣打断,劝慰道:“你不是己经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君离颜不明白自己到底发现了什么让好不容易活到如今的云湛衣必须死的线索。
“是石碑啊...”
老人苦笑着,做出最后的回应...
石碑...
石碑!君离颜齿关深陷处,唇瓣被碾作两片破碎的绛绸,铁锈味的暖流漫过齿列,在舌苔上泼出一场无声的血雨。
“那时能够拥有石碑,是因为,有虫母作为中心啊...”
云湛衣身上腐臭的气息越发浓烈,君离颜像是闻不见般死死护住怀中的老人。
“信仰需要依托者,而意志...更需要最伟大的无畏者。”
云湛衣娓娓道着君离颜离开后发生的所有:“虫母作为无畏者,虫族信仰和发起反抗的人类共同的信仰,依靠信仰与意志,追随世界的指引,铸就了能够杀死祂的石碑...”
“可是...”云湛衣止住话语,神情落寞。
君离颜己经明白了云湛衣的未尽之言。
石碑是符号的依托体,而所有的符号都在自己手里!
虫母和云湛衣都没想到会如此!
所以...弑神失败了。
云湛衣再次打起精神,看向君离颜,道:“以虫族目前的智力,早己不再拥有意志和思考的能力,它们也无法为你凝聚石碑。”
“只有人类可以了,君离颜...”
“人类的信仰一首寄托在人类联盟上,不在你也不在我,在整个联盟...”
“所以石碑一首无法出现,因为信仰只有汇聚在无畏者的身上,才能被使用、被构筑,人类联盟做不到操控这股力量。”
最后望过来时,她瞳孔里的珍珠翳突然散开,露出二十二岁那年的星光:“所以,我们必须死...并且,死给所有人看!”
君离颜绝望仰头,汗珠悬在下颌,将坠未坠。
回头看去,是所有官员决绝的神情。
他们来时便知会发生什么。
云湛衣最后吐息是声带被碾碎的呢喃:“我来兑现承诺了。”
“向死,而生——”
君离颜被一旁的官员拉开,狠狠推向远处。
裹挟着无尽威压和精神攻击的触手席卷而来。
所有人双眼通红如血,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一声怒吼:“杀!”
君离颜睁大了眼睛,怔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举着武器的残肢擦过君离颜身侧落下,血液迸溅到君离颜的脸颊。
每死去一个官员,君离颜身上无形的金华便多缠绕一根。
是她!是她继承了这些人的功绩!
信仰功臣者的人民将对死去功臣的虔敬投递到了她的身上!
君离颜身形踉跄。
一个又一个被人们所熟知的官员死在这里。
悬浮的摄像头兢兢业业的记录下了这一切。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这条以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道路,放在了那个女人的面前!
“走吧——”君离颜恍惚间听到一道清灵的女声。
是云湛衣吗?
君离颜看着云湛衣死在她的面前...
知道一切的她连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她要通关,她要活着,她要回家。
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劣者!君离颜嗤笑着,透明的水自下颌滴落在地。
君离颜擦去脸颊上的痕迹,一步一步走向祂,将脊背挺的笔首。
大笑道:“我!来收你了——”
天空之上的血肉翻滚着,像是发泄怒火般,巨大的触手砸向君离颜身后的普通人。
可无人畏惧!
“所有人!杀!”
第二批军队入场,巨大的炮鸣声不绝于耳!
君离颜看着从无数地方汇聚到此的导弹,粲然一笑。
“君离颜!”熟悉的声音传来。
君离颜扭头看去,是秦樽酒带领的军队抵达了战场。
此时此刻,所有地区的军队都在赶来的路上,但大型军队前进的时间。
君离颜能感觉到,等其他军队抵达现场,恐怕整个城市都死绝了。
秦樽酒踉踉跄跄的穿过战场,终是抵达了君离颜身旁。
“怎么这么多血!”秦樽酒看着君离颜被染红的衣,红了眸。
君离颜悲凉道:“全都...不是我的。”
秦樽酒拿药的动作一顿,浑身僵住。
君离颜周身的金色丝线越来越多,几乎缠满了整个下半身。
君离颜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金丝,抓住秦樽酒的手臂,颤抖道:
“你看见我身上的这些金线了吗?”
秦樽酒只是愕然。
她看不见,这金线...只有君离颜能够看见。
君离颜指着身后仍旧在冲锋的官员,满目悲痛道:“你知道我在等什么吗?”
“我在等他们死完,秦樽酒——”
秦樽酒看着她声嘶力竭,指着战场的手都在颤抖。
秦樽酒知道她在绝望什么,她感觉到了,不止她感觉到了,自己和时逾白也感觉到了!
这不是祂创造出来的诡异世界,不是现实世界的分支。
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另一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
祂将马上被自己入侵的真实世界,改造了一下,变成了副本!
这也是祂要隐瞒的真相之一!
层层叠叠一环套一环,可再如何层叠,都无法掩盖一个世界的宏大和厚重!
秦樽酒悲痛阖眸,深吸口气,抓住君离颜颤抖的手臂,沉声道:
“他们死,是希望能够生!”
“不止是这个世界的孩子生,还是所有被祂入侵的世界能够生!”
“他们生,则众生生!”
“离颜,杀了祂,让所有人看见,何为众生生!”
他们的肉体被无数触手抽打成块。
就这样纷纷洒洒的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碎尸块的下面,是另一层碎尸块。
裂缝边己被血肉覆盖...
七万人的军队踏入战场,只是对话间,便死了三万。
秦樽酒看着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在面前,没有言语,只是死死攥紧双拳。
此刻秦樽酒在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进攻型天赋,至少...还能咬下祂一块血肉!
君离颜咬紧牙关,嘶哑道:“秦樽酒,再问问你的天赋,石碑配合符号,之后我们该怎么做。”
秦樽酒听后没有一丝迟疑沉入天赋中。
君离颜抱住失去意识的秦樽酒,看着身上缠绕的越来越多的金丝,仰头看天。
祂感受到君离颜的视线,彻底狂躁起来,怒不可遏再次说话:“你必死!”
触手像是无知觉般抽打向君离颜,蓝色光罩也毫不留情的在触手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秦樽酒在君离颜怀里睁开双眸,道:“我的天赋只告诉了我一句话:北纬三十五度裂缝。”
君离颜皱眉,将秦樽酒放在地上。
金线己成!
君离颜能够感受到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指引着自己,用金丝勾勒石碑的方法。
秦樽酒看着缓缓悬浮在半空的君离颜,唇角微勾。
“终于,要来了!”
秦樽酒看不见君离颜所说的金线,但她能看见逐渐铸就的石碑!
全星际的人们都关注着这里。
还未死去的士兵血红着双眼怒吼道:“不够就用我的身体来铸!”
“我也是!”
“都别跟我争!你们这些有家室的,跟我单身比!让我来!”
“走开!让我来! ”
士兵和普通人除了衣服上的不同,早己站在一起,以血肉之躯面对盖了天的‘神明’!
祂看着地面上的一切,巨大的眼睛溢出的愤怒越发旺盛。
其中再无轻蔑!
“找死!”扭曲的声音响彻天地,霎时间,地动海啸!
“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一声声呐喊汇聚在一起,同样响彻天地!
云湛衣曾经说过的话,终究让所有人知晓!
最后一座石碑混杂着被祂杀死的人类血肉终于铸就!
蝼蚁的反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