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马路上车流不断,人行道的红绿灯红了又绿,行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时间一直在走,没有因为谁而刻意慢下来一刻。
任遇苏一直在等,指缝上夹着的烟,烟头那一抹猩红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烧着。烧出来的烟灰被风轻轻一吹,不用他抖,便由风带着落到地上,偶有几丝细碎的烟灰还在空中不断徘徊。
他不催她,任由她什么时候开口,或是不开口。
只是任遇苏抬眼,视线看向不远处。
又起风了呢。
纪安散着的头发被风一吹就变得有些凌乱,发丝在空中朝着一个方向飘动着,甚至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垂了垂眼,轻轻抬手挽了一簇耳边的碎发,露出一双眼眸。
“任遇苏。”纪安轻轻喊了一声。
“嗯?”任遇苏依旧蹲着,身子动都没动一下。就连他的视线,都依旧停留在他前方的地面上。
纪安的视线一转,看到了玻璃里面的徐林席还在架子前选着东西。她没回过头,视线就那么盯着徐林席,问任遇苏:“你觉得我和徐林席在一起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不都得看你自已吗?”
任遇苏将手中仅剩的一小截烟蒂摁在地面上碾了碾,站起身转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他收回视线,悠悠开口:“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任遇苏总是这样,他的一双眼睛能看透很多。纪安有时候会觉得,自已站在他的面前,他能知道自已的所有想法,一眼就能知道。
其实他猜对了,纪安想问的不是这个。
不过……
纪安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那个我自已已经有答案了。”
原本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问题是,徐林席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但这个问题只出现了一瞬间,不用任遇苏回答,纪安自已就能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自已。
徐林席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个很优秀的、对他人都很好的男生。
纪安缓缓舒出一口气,将今天这些憋在自已心里的话讲给任遇苏听。她觉得,或许任遇苏能给她答案。
但奇怪的是,任遇苏却显然不相信纪安的话。他皱着眉,犹豫片刻还是说:“纪安,徐林席他很好的,他真的很好的。”
纪安轻轻“嗯”了一声,仰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徐林席很好的,她知道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大家都一致认为的。
之前纪安把徐林席当志愿者那天不回信息的事情在一次闲聊中跟林妙提到了。她那时候已经不生气了,只是聊到“男朋友令人头疼的问题”这个话题时,她顺嘴将这件事说给林妙听。
哪承想,林妙听完以后一口就否决了。
那时候她强硬的态度纪安看着都有些愣神。
林妙很认真地说:“不会的,他最喜欢你了,他不会那么做的。”
好像在所有人眼里,徐林席都是公认最好的人。
他们都不相信徐林席会对自已做出那种事情。
不远处,徐林席已经买好矿泉水从便利店里出来了。
他走到纪安面前,往她手中塞了一瓶矿泉水。矿泉水还带着凉意,许是就算不在冰箱里,放在货架上也因为室温变得特别凉。
纪安轻轻一扭,瓶盖就打开了。
是已经开过的。
她侧眸看向徐林席,扯着唇角笑了下,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酸涩。
当然,徐林席很好,她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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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跑的最后一次打卡结束,意味着这学期也到了尾声。
纪安喘着气,转身朝在跑道旁边等着的徐林席那里走去。刚跑完步,纪安感觉脚下踩着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面。
最后几步路徐林席没让纪安多走,自已快步走了上来,将手中的水杯拧开后递给纪安。
纪安捧着小小抿了一口水,便叉着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似是一下子缓不过来。
哪怕是冬天,但纪安还是跑得浑身发热,鬓角处都冒出细细的汗。
徐林席抬手给她擦了擦,见她马尾乱了,又站到她的身后给纪安重新绑了个头发。指尖从她的头皮上划过,一下又一下的疏离,要换做平常,纪安感官一注意,一定整个人都酥了。
但现在不一样,刚跑完步,她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想东想西。
陪着纪安压了下腿,两人就一块儿到食堂去吃饭了。
刚跑完步纪安着实有些没胃口,但眼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她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再不吃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碗小馄饨。
餐点准备需要时间,两人就近找了个位置先坐下。
徐林席坐在纪安旁边,一声不吭地将纪安的腿放在自已的大腿上,手上动作轻柔地给她捏着大腿,让她放松肌肉。
纪安现在也缓过来了,拧开水杯喝了口水,开始关心起徐林席的期末作业:“你们专业的期末作业你都交了吗?”
徐林席“嗯”了声:“差不多了,基本上都是小组作业,个人作业比较少。”
纪安点点头,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她已经跟徐林席去图书馆复习了好几天,就等着最后考完解放。
纪安将腿撤了下来,身子软软地靠在徐林席身上哀叹一声:“最近好累啊,好想快点回家过年。”
“再坚持一点时间,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说到回家,两个人的车票还没买。
徐林席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订车软件扫了两眼:“今天晚上开始售高铁票,我帮你一起买了哈。”
纪安没有异议,碰巧这时小馄饨的窗口叫号,徐林席就起身替她去拿馄饨了。她看着徐林席的背影,忽然发觉两人的这一场梦一般开始的恋爱已经快三个月了。
徐林席对自已是真的很好,就跟当时所有人都说,她自已也一直说得一样,徐林席这个人,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她觉得,好的那个人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徐林席。
而当时那些让她心存芥蒂的点,每一件事,徐林席都从未解释过。一件事好像过去了,就会被人遗忘了似的。
纪安不会去刻意提起,她珍惜徐林席,也珍惜这一份自已暗恋三年得到结果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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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结束,俞大放假。
纪安一大早就跟着徐林席去赶高铁了。
在车上时,徐林席的神色跟纪安脸上的神色截然不同。
纪安知道他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她回家是跟家人团聚过一个好的新年。但徐林席回家,可能面对的是一堆乌烟瘴气。
她手按上徐林席的手背,轻声道:“你要是在家里不开心了,一定要跟我说。我出来陪你行吗?”
听到她的话,似乎是不想让她担心,徐林席朝她宽慰地笑了笑,手反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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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在家的这些天,纪安基本上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早上睡醒玩手机玩到晚上,有时候天气好还会到阳台上跟弟弟一起晒太阳。
不知道这件事是从谁先开始传的,家里人突然都知道了她有对象的事情。有天晚上,她正躺在床上跟徐林席打电话,纪母突然走了进来,一声不吭地坐在飘窗上看着她。
纪安被看得头皮发麻,一下拿掉耳机坐直:“妈干什么啊?”
纪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脸歉意地问:“妈妈是不是打扰到你跟你男朋友打电话了?”
纪安的脸“噌”一下就红了:“妈!你瞎说什么!谁跟男朋友打电话了?”
纪母哪里会听纪安的话?屁股从飘窗上挪动到了床边,拉起纪安的手嫣嫣笑道:“你现在都二十二了,妈妈哪里还会管你谈不谈恋爱?”
“是二十!”纪安纠正。
临安这边有喊虚岁的习惯,家里人一般说年龄都会说虚岁。但纪安却不喜欢这样,现在的年轻人,都巴不得自已再小一点。
“你这孩子!”纪母笑着问,“妈妈是希望你能找一个对你好的对象就可以了。你现在这个是哪里人?是临安的吗?还是你大学里认识的?多大啊?成绩好不好?姓什么啊?学什么专业啊?跟你一样吗?是你同学吗?”
纪母连环炮似的问题说得纪安连答都答不上一句。
想到电话那头的徐林席还可以听到她跟纪母的话,脸上泛着的红晕愈来愈红。她羞愤地将纪母从房间里推出去,快速回答道:“你查户口吗!哎呀这些事情,你不要这么急着知道啦!”
纪母被她推出房门,嗔怪道:“你这孩子——”
话还没说完,门已经被纪安关上并上了锁,纪母只能悻悻而归。
纪安靠在门上缓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挪动到床上将耳机重新带上,翻开手机跟徐林席解释:“我妈妈刚刚进来了,问了好多关于你的问题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电话那头的徐林席发出一声轻笑,缓缓道,“我是临安本地人,比你小一岁,姓徐,名林席。成绩?我觉得还行吧?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纪安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诶诶诶!你在说什么呀!”
“当然是回答你妈妈刚刚的问题咯,以后这些问题,你妈妈可能会再问我一遍吧?”
徐林席的回答令纪安觉得意外。
毕竟他现在这么说,另一层意思倒像是,以后两人一定会走到见家长的那一面。
纪安是想过,但这却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听徐林席讲这个问题。
心里还,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