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下,林清清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上铐着的金属圈冰冷刺骨,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摩擦痛楚。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头那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绝望来得猛烈。
警长离开时那扇门关闭的沉重声响,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光。林婉心刻毒的低语、那份由林家律师带来的、不知装着何等“证据”的厚实文件袋,还有警长眼中那种混合着职业审视与对她“故事”深深怀疑的冰冷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像冰冷的锁链,一层层缠绕上来,勒得她无法呼吸。
陈伯…陈伯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反复噬咬着她的神经。张婶能照顾好他吗?他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止住了吗?高烧退了吗?如果…如果她真的出不去了…陈伯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孤零零地死在那个冰冷的筒子楼里,无人知晓?
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因为无声的抽泣而剧烈耸动。冰冷的金属桌面贴着额头,带来一丝短暂的、麻木的凉意。黑暗中,陈伯枯槁的面容、痛苦喘息的样子,无比清晰地浮现,越来越近,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警局的空气冰冷而滞重,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话铃声和脚步声,提醒着她这个冰冷机器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久。
讯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林清清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刺猬,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她不敢抬头,心脏狂跳着,等待着最终的判决——是冰冷的监房,还是更严厉的审讯?
然而,脚步声却停在了她面前。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
“林玉,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这西个字如同天籁,又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清清混沌的意识里。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模糊的泪眼中,是刚才那位年轻警员严肃但并无恶意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签个字。”警员将一份文件推到林清清面前,又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手铐。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让她几乎眩晕!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巨大的求生欲让她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拿起笔,在指定的位置,用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的笔迹,签下了“林玉”两个字。名字签下的瞬间,手腕上的冰冷束缚“咔哒”一声松开。
自由了?
她茫然地、踉跄地站起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虚弱而晃了晃。手腕上被铐出的红痕清晰可见,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绝非梦境。
“你的东西。”警员面无表情地将一个薄薄的透明塑料袋推到她面前。里面只有她那个破旧的棒球帽,还有……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但边缘己经磨损起毛的、用塑料膜小心包裹着的——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陈伯帮她小心保存的那张照片!
林清清一把抓过塑料袋,手指死死攥住那个小小的塑料包,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照片隔着塑料膜,传来熟悉的、带着岁月尘埃的触感。榕树下,小女孩灿烂的笑容,小男孩清亮的眉眼……这是她身份的最后凭证!是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微光!它没有被当作“可疑物品”扣留!
巨大的感激和后怕让她鼻子一酸,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她紧紧将塑料袋抱在怀里,对着警员深深鞠了一躬,喉咙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讯问室。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警局门口惨白的灯光下,空无一人。傅政白和林婉心早己不见踪影,只有几辆警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自由了!但陈伯还在等她!
这个念头如同鞭子抽在林清清心上。她顾不上浑身酸痛和左肋下闷闷的钝痛,将棒球帽胡乱扣在头上,帽檐压得更低,抱着那个装着照片的塑料袋,像一道被狂风追赶的影子,一头扎进了城西方向浓重的夜色和冰冷的雨幕之中。
***
城西,破败的筒子楼在夜雨中更显阴森。雨水顺着锈蚀的管道和破损的屋檐哗啦啦流淌,在坑洼的地面上汇成浑浊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冲刷不掉的潮湿霉味和下水道的腥气。
林清清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但她感觉不到冷。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西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冲到那扇熟悉的、斑驳的铁门前,颤抖着手掏出钥匙。
“陈伯!我回来了!”她一边开门,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急切和巨大的担忧。
门开了。
屋内,灯光昏黄。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陈伯痛苦的咳嗽或虚弱的回应,而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林清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陈伯?!”她冲进屋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恐惧。
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凌乱、带着污迹的薄被胡乱堆着。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陈伯身上那股久病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但人,不见了!
“陈伯!陈伯!你在哪?!”林清清像疯了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搜寻。床下,柜子后,甚至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异味的隔间……都没有!陈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打击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
“张婶!张婶!”她猛地冲出房门,用力拍打着隔壁那扇同样破旧的门板,声音凄厉绝望,“张婶!你看到陈伯了吗?陈伯不见了!”
隔壁的门很快开了。张婶裹着一件旧棉袄,脸上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清…清清?你回来了?陈伯…陈伯他…” 她眼神闪烁,声音有些含糊,“下午…下午来了几个人…说是…说是社区医院的…看陈伯病得太重,硬是…硬是把他接走送大医院去了…”
“社区医院?大医院?”林清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追问,“哪个医院?!他们把人接去哪里了?!张婶你快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啊…”张婶避开林清清灼热绝望的目光,低下头,搓着手,“那些人…穿着白大褂…开着车…气势汹汹的…也没说具体是哪个医院…就说…就说会好好治…让家属不用担心…”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明显的心虚。
轰!
如同五雷轰顶!
林清清瞬间明白了!
什么社区医院!什么接走治疗!是林家!一定是林婉心!是她和她那个恶毒的母亲!她们趁着她被关在警局,派人来强行带走了陈伯!为了灭口!为了彻底断绝她的后路!为了让她无依无靠,任人宰割!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爆发!她死死盯着张婶躲闪的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想质问,想怒吼,想撕碎这虚伪的谎言!但她知道,张婶也只是个被吓坏的可怜人,林家要做什么,她根本无法反抗。
“谢谢张婶…”林清清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冰。她不再看张婶,猛地转身,冲回自己那间冰冷空荡的小屋。
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怀里的塑料袋掉落在地,那张泛黄的照片滑了出来,静静地躺在污浊的水渍里。榕树下,小女孩的笑容依旧灿烂,小男孩的目光依旧清亮。
可现实,冰冷、黑暗、绝望。
玉佩没了。陈伯生死不明。她刚刚从警局的牢笼里逃出,却又掉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由林家编织的、名为“斩草除根”的恐怖囚笼。
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和衣领流下,混合着无声滚落的泪水。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膝盖,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无助而剧烈颤抖。窗外,是连绵不绝的、冰冷的夜雨,敲打着破败的窗棂,如同为她奏响的哀乐。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掩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紧闭的房门外!
林清清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哭泣和颤抖瞬间停止!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是谁?警察去而复返?还是…林家派来的人?来抓她?还是…来灭口?!
她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黑暗中,她摸索着,紧紧抓住了墙角一根废弃的、冰冷的铁水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被破开的门板,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绝望的疯狂。
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一个低沉、平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口吻的男声,清晰地穿透了门板,传了进来:
“林玉小姐?请开门。傅先生想见你。”
傅先生?
傅政白?!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林清清混乱而绝望的脑海!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想干什么?!是林婉心让他来的吗?是来替林家彻底解决掉她这个“麻烦”的吗?!
恐惧和巨大的恨意瞬间交织在一起!她攥紧了手中的铁管,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她不能开门!绝对不能!
然而,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洞悉了她所有的恐惧和戒备:
“傅先生说,他找到了一些关于…玉佩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