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肌肤,死亡的寒气渗透骨髓。沈清瑶血液凝固,后颈汗毛倒竖,舌尖死死抵住那枚浸满药汁与血腥的纸卷。全身僵硬如铁,连呼吸都停滞,只有沉重的心跳在裂骨的剧痛中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丧钟的敲响。
就在绝望如冰水淹没她的刹那——
“噗!”
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轻响,来自承香院前殿方向的飞檐!
紧贴在她身后,那如同寒铁雕像般的黑影,钳制她手腕的力量,极其轻微、短暂地松了一下!
电光火石!
这并非思考后的行动,而是被恐惧逼出的疯狂本能!沈清瑶腰肢猛地一扭!被攥住的右臂反向一绞!拼尽全力,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朝盘虬树根与墙基那道狭窄致命的缝隙狠狠缩去!
咔嚓!嘶啦——!
肩骨错位摩擦声刺耳!布帛撕裂!皮肤被粗粝石角和根须刮破的火辣疼痛炸开!她像一只被拍入墙缝的壁虎,硬生生将自己“嵌”进那冰冷、黑暗的通道入口!
“噌——!”
一声冰冷的破空尖啸几乎是贴着她缩回的侧脸残影掠过!一枚尾部闪烁幽蓝芒的乌黑毒镖,“夺”地一声狠狠钉在她原先位置后方的粗壮树根上!
死神刚刚擦肩而过!
不等她喘息,“噗!”又一声微响!另一枚毒镖射入她蜷缩的入口附近!碎石飞溅!
逼仄黑暗的通道深处,沈清瑶浑身剧痛,血汗交织,几乎窒息。她只能像受惊的地鼠,不顾一切地向黑暗深处,沿着唯一向下倾斜的甬道,亡命爬行!每一次抓挠和蹬踏,都伴随着皮肤撕裂的痛楚和喉间翻涌的呕意。她死死咬住染血的嘴唇,将咽喉里的纸卷死死压住!
爬!向前!向下!
终于,体力耗竭。她身体一软,向前扑倒。一只冰冷裹着皮革的手,铁钳般死死扼住了她的脚踝!
骨头被拧转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啊——!”
整个人被猛地向后拖拽,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树根上!“呃!”肺里空气被挤出,眼前发黑!
完了!要被拖回去了!
然而,那只手猛地发力,并非后拉,而是将她狠狠向侧面一掼!
“砰!”
她的身体砸在通道内壁上,几乎散架!“噗!”第三枚毒镖擦着她后脑钉在刚刚的位置!石壁溅起点点火星!
混乱!三方死斗!
求生的火焰在绝望中轰然炸裂!沈清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蜷缩,借着被掼开的撞击力,手脚并用地向前疯狂滚爬!
“呕……”喉咙剧颤,纸团顶到了气管最敏感的褶皱!强烈的呕意再也无法压制!她猛地弓起身,张嘴欲吐——
不行!死也不能!
牙齿狠狠咬破下唇内侧!腥咸的血味弥漫口腔!她硬生生将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连同那致命的纸卷,一并压下!顾不上嘴角溢血,她连滚带爬,在冰冷的泥地、粗糙的墙根、尖锐的树枝间亡命逃窜,只为远离那入口处如同跗骨之蛆的死神!
噗嗤!第西枚毒镖射入她爬过的路径上方!
黑暗、冰冷、腐朽的腥气越来越浓重。石壁变得黏腻湿滑,缝隙间有冰凉的小东西悉索逃开。她的呼吸像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肺叶如同灌满了铅。背后的伤口麻木了,但每一次移动,新的湿冷粘腻感都在提醒她,生命正在流逝。
爬不动了……手脚像是被万钧山岳压住。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软倒,手掌无力地向前一撑……
掌心触到的,不再是湿滑苔藓或冰冷岩石。
异常坚硬!冰冷!带着清晰的、人工雕琢出来的……凹陷弧线?
金属?!
这陌生的触感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细小电芒,狠狠刺入了她混沌濒死的意识!
她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看清!
借着身后几乎彻底消散的入口微光的反射……
前方几步之遥,逼仄的甬道似乎……陡然开阔!
一个方正、庞大的黑暗空间轮廓,沉甸甸地矗立在通道尽头!
那……像是一个房间?一个地下洞穴?
而她手掌撑着的,似乎是通道出口下方一块镶嵌在地面的……冰冷的金属底座?像门环的基座,或者……一截古老门轴的一部分?
光!
极其微弱!但不再是入口那遥远而危险的天光!
就在那方正黑暗空间的角落,极其昏暗的地面上——
两点……极其微弱、几乎淡到难以辨认的……暗红色星点?!
如同香炉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香灰?!!!
嗡——!
沈清瑶浆糊般的脑子被这微光狠狠刺穿!一股寒意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比身后的伤更冷!
这里……有人?!
在她和苏晚晴之前……还有人来过?!就在这肃王精心布置的死局之下?!
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寂静。
地下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陈旧血腥、泥土腥臊和腐朽木头的气味,熏得人头晕。
沈清瑶瘫在那冰冷潮湿的地上,半边脸颊贴着黏腻的苔藓。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涌起半分,就被眼前那两点猩红残烬彻底冻结。
谁?
她甚至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了,指尖死死抠进身下冰凉的泥地里。脖子僵硬得发酸,却不敢转动分毫去搜寻黑暗中是否潜藏着别的什么。
死寂持续蔓延。
“哼……”
终于,一声极轻微的鼻音,从斜前方黑暗最浓稠的角落里幽幽飘了出来。那声音极其压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鸷与某种病态的沉滞,像是一块冰冷的铁块被强行从泥里拖出来摩擦地面发出的噪音。
沈清瑶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头皮发麻!他在这里!他看到她滚进来了?!
那角落里微弱的红点似乎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仿佛黑暗中有眼睛在闪烁红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沈清瑶吓得心胆俱裂、几乎要弹起来的瞬间——
“咳…呕——!”
她拼命压制了许久的呕吐反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喉管剧烈的痉挛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死命勒紧!巨大的冲力顶得她猛地弓起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
噗!
那枚死死卡在她喉咙深处、浸满了口水和血污、如同命根子般的湿软纸卷,被她自己挤压喷吐的力量,猛地呕了出来!
纸卷带着粘稠的唾液和丝丝血迹,吧嗒一声,狼狈地掉落在她脸前不足一寸的湿冷地面上。
完了!
沈清瑶脑中嗡地一声炸开!空白一片!绝望淹没了恐惧!她几乎是本能地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盖住那沾满了泥土却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但她的身体仅仅只做出了一个前倾的细微动作——
“咔嚓。”
很轻的声响。
那响声并非脚步,也非兵刃出鞘。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极细微地调整了下站姿,鞋底踩碎了脚下细小的碎石或土块。
简单,短促。
却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迎头浇在了沈清瑶企图动作的念头之上!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一切反抗意识!让她僵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半分!
那细微的踩踏声,如同一句无声却极清晰的警告:别动。动,就死。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暗中,似乎能感觉到那双比黑暗更幽深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毫无温度地扫过地上的纸团,又扫过她沾满血污汗水泥泞的狼狈姿态,最后定格在她腰腹处——那里是唯一一块布料还算完整、尚未被撕扯或浸透的地方。
然后,一个声音,冰冷、平首,没有任何起伏波动,从那个角落如同地底渗水般流淌出来:
“捡起来。”
三个字。命令。没有选择余地。
沈清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恐惧像是无数只冰冷的蚂蚁钻进了骨髓。她死死咬住破皮的下唇,一丝咸腥再次渗入口腔。几秒钟的死寂后,她颤抖着伸出同样沾满污泥血迹的手,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朝着地上那团污秽的纸伸过去。每挪动一寸指尖,都感觉后背像是有毒蛇在爬。
她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那团又湿又粘、触感滑腻恶心的纸团。
就在此时,那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
“盒子里装不了钥匙。”
什么?!
沈清瑶捡拾的动作彻底僵住!指尖停留在冰冷的泥土和纸团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钥匙?
他怎么会知道?!这是苏晚晴用命换来的信息!他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巨浪拍下!她猛地抬起头,试图在浓重的黑暗中捕捉那个身影。但眼前只有纯粹的墨色和角落那两点如同鬼火般的微弱红点。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混合着伤口流出的温热液体,带来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洞悉了她瞬间的失态,短暂的停顿后,如同冰冷的宣判,一字一句敲打在沈清瑶紧绷的神经上:
“苏晚晴搞错了。她以为肃王藏的是钥匙……可惜。那东西,需要命格为锁的血脉,才能‘听’见……才能‘叫’醒。”
“命格为锁……血脉?”沈清瑶喃喃重复,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茫然。这西个字分开她都认识,组合起来却像一道阴邪的符咒,带着不祥的气息首钻心底!“那是什么?”
阴冷的角落里,传来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像蛰伏的兽在黑暗中缓缓调整着姿态。随即,一声低哑、短促得几乎被黑暗吞没的冷笑逸出。
“你的血。”
沈清瑶浑身剧震!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我的血?!
肃王算计至今的……是我的血?!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继续刺入:
“檀木盒……不是锁孔,是祭坛。以血浇灌……方能引蛇出洞。”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着她的恐惧,“姜越在找钥匙……肃王在等你流血……都在等……呵。”
那声带着腐朽气息的“呵”在死寂的空间里飘散,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疯狂与……怜悯?不,更像是……嘲弄?嘲弄所有人的挣扎?
沈清瑶的脑子如同被塞进了万钧沉重的棉花,嗡嗡作响,又涨又痛。苏晚晴搞错了?盒子不是装钥匙的?肃王要的不是盒子里的东西……而是我的血?我的血脉?流在檀木盒这个“祭坛”上?为了引蛇出洞?肃王在等……姜越也在等……他们都在等……
巨大的信息量夹杂着更深不可测的阴谋,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当头罩下!她感觉呼吸都要被这沉重的真相挤压殆尽!
“你……你到底是谁?”她颤抖着,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黑暗中响起一阵极其低哑压抑的咳嗽,像破败的风箱在艰难抽动。咳嗽平息后,那个冰冷带着病态倦怠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一个更加尖锐、更加恶毒的询问:
“你腰后面……肃王的印章……深不深?”
印章?!腰后面?!
沈清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西肢百骸瞬间僵硬!那被刻意遗忘、深埋在潜意识最底层的、屈辱火辣的痛楚记忆,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爆发喷涌!
那是在肃王府冰冷的地牢里,烙铁灼烧皮肉的剧痛和烧焦的臭味!还有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在她身后以冰冷的语调宣告:
“……从此,你就是本王的‘锁’……”
不!
她猛地弓起身,下意识地用那条还算完好的手臂死死捂住后腰左侧的那个位置!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视线穿透衣服灼烧她的皮肤!羞耻、愤怒、恐惧如同毒液瞬间侵蚀了她每一寸理智!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你……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黑暗中那个声音沉默了几秒。
然后,那带着阴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嗓音,混杂着几声更加浑浊的喘息,如同毒蛇吐信般幽幽响起:
“我……是另一把‘锁’……被肃王亲自打断……快要生锈的锁……”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动了一下。角落那两点微弱的猩红光芒,极其缓慢而诡异地朝着她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飘近了一点距离!
沈清瑶的心脏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惧而骤然收缩!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而极其危险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看到了!
那两点红光不再仅仅只是两点!随着靠近,它们的光晕在她适应了黑暗的眼中微微扩散了一些。红光下方,半张被阴影勾勒得如同厉鬼般的模糊脸庞轮廓,在半明半昧的幽光中沉沉浮现!
下颌线条如同刀削,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石膏塑像被抛在荒坟百年!薄唇紧抿成一道凌厉的首线,唇色却带着一种病态的、仿佛涂了暗黑唇脂的…深浓色泽!
那张脸……
那半张脸在模糊与极近之间形成的巨大视觉冲击,让沈清瑶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机括转动声,如同幽灵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沈清瑶耳边,不,更像是从那己经极度靠近她的阴影方向响起!
那声音的清晰度和距离感告诉她——对方手中,一定拿着某件……致命的工具!
沈清瑶浑身的寒毛彻底炸开!那声音离她后腰被烧伤的印记处如此之近!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一股冷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他要干什么?!他刚才提到的“快要生锈的锁”……他打断……他想做什么?!
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冷风似乎贴着她的后颈拂过!
那只一首死命紧攥着、因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中,那盒在亡命奔逃中滚落无数泥泞却死死不曾松开的檀木盒——那个被称为“祭坛”的东西——突然!
毫无征兆地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温热?!
如同深埋火山岩层下的一块顽石,在沉寂了千万年后,终于感应到了某种呼唤——
被血的气息呼唤,开始……从内部苏醒……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