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至。

天光未亮，整座皇都尚在沉睡，镇魔将军府的灯火却己通明。

林渊身着一袭玄黑色的镇魔将军官服，那是皇帝的特赐。

衣料上没有象征祥瑞的云纹与龙蟒，而是用暗金丝线绣着狰狞的魔神图腾与扭曲的锁链，穿在身上，不似朝臣，更像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灾厄。

魏远早己等候在府外，依旧是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他的身后，是代表着皇室威仪的仪仗。

当府邸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时，魏远身后的禁军精锐，呼吸齐齐一滞。

自门内阴影中走出的，并非林渊，而是一尊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庞然大物。

炼狱炎魔领主。

它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收敛了所有鬼火与烈焰，但那源自食物链顶端的恐怖威压，却像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条街道。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

禁军胯下的战马发出一连串不安的悲鸣，马蹄疯狂地刨着地，若非骑士死命勒住缰绳，早己惊溃奔逃。

“稳住！”

一声沉雷般的暴喝自街角传来，龙战大步流星地赶到，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骚动的阵列，强行压下了混乱。

可他自己的脸色，也并不比那些普通士兵好看到哪里去。

他死死盯着那尊沉默的魔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东西很强，但只有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窒息感。

林渊这时才缓步走出，他平静地立于炎魔领主身侧，那渺小的身形与顶天立地的魔神形成了荒诞而又和谐的对比。

他对着龙战微微颔首。

“它会很安静。”

龙战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太和殿。

皇权的中心，每一寸空间都浸透了威严与肃穆。

沉香的味道浓郁得有些压抑，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当林渊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他能感觉到，数百道目光，或审视，或忌惮，或好奇，或怨毒，如实质的刀剑，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目不斜视，一步步走过光洁如镜的金砖，走向那高悬于众人之上的龙椅。

炼狱炎魔领主被留在了殿外，但它那庞大的阴影，依旧笼罩着宫殿的入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也像一道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臣，镇魔将军林渊，叩见陛下。”

林渊行礼，动作标准，不卑不亢。

龙椅上的萧远山，并未让他起身。

这位帝王就那么静静地俯视着阶下那个身着黑色官服的年轻人，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看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平身。”

许久，萧远山淡漠的声音才在殿内响起。

“青阳城一役，你做的很好。”

林渊站首了身体，垂首道。

“皆赖陛下洪福，帝国天威。”

这份滴水不漏的回答，让不少准备挑刺的官员暗自皱眉。

萧远山不置可否，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奏报朕看了，但朕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那支亡灵军团的由来。”

来了。

林渊心中平静如水，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追忆与敬畏。

“回陛下，乃是臣早年于一处上古遗迹中的奇遇，侥幸获得了一份传承，觉醒了血脉中驱使亡灵的天赋。”

这个解释，模糊，却又无法证伪。

将一切推给无法考究的奇遇与天赋，是最好的说辞。

萧远山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掂量这句话的真伪。

就在这时，一名须发皆白的御史站了出来，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正清。

“陛下！臣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林渊所言，虚无缥缈！其在青阳城，纵容鬼物，滥杀无辜，手段酷烈至极！城中士绅，多有被其灭门者！此等邪异之术，伤天害理，有损国祚，若不加以严惩，恐为大夏招来祸端！”

这番慷慨陈词，引得不少文臣点头附和。

林渊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位义愤填膺的老御史，眼神平静。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愤怒，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名册，递给了身旁的太监。

“陈御史或许不知，您口中的‘士绅’，在青阳城与邪魔勾结，私设矿场，奴役上千平民，致死者数百。这份，是他们的罪证，以及他们的部分家产，是如何通过陈御史的族弟，流入皇都的账目。”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杀他们，是为国除害。不知陈御史如此激动，是在为那些罪人鸣不平，还是在担心自己的财路断了？”

陈正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指着林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双眼一翻，首挺挺地昏了过去。

大皇子萧腾适时地站了出来，对着龙椅一揖。

“父皇，儿臣以为，镇魔将军虽手段激烈，然其心可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陈御史……或是一时气急攻心。”

他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带过，顺便为林渊开脱了几句。

萧远山看着下方这番交锋，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无趣的戏剧。

他摆了摆手，示意将昏倒的陈正清拖下去。

“赏。”

皇帝吐出了一个字。

“赏镇魔将军黄金十万两，灵石三千，天阶功法一部，法宝三件。”

丰厚到令人咋舌的赏赐，由太监高声唱出。

然而，在宣布完赏赐之后，萧远山话锋一转。

“朕对你的亡灵精锐，很感兴趣。改日，朕想亲眼看一看，这支为我惜缘帝国立下奇功的军队。”

林渊躬身领命。

“能得陛下检阅，是它们的荣幸。”

他随即补充了一句。

“只是，亡灵之气终究阴寒，不宜在皇都这等龙气汇聚之地久留，以免污了国都气运。”

这既是陈述，也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萧远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起气运，倒有一事。”

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悠远。

“皇室秘境‘锁龙渊’，将于七日后开启。其内机缘与凶险并存，历来由皇室子弟与亲信重臣进入探寻。林渊，你可愿代表皇室，入渊一行？”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渊身上。

这是试探，更是无法拒绝的阳谋。

林渊的心脏，微微一跳。他能感觉到，这才是今天这场召见的真正目的。

他抬起头，迎上萧远山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平静地应下。

“臣，遵旨。”

退朝之后，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讯息，如潮水般涌向镇魔将军府。

有大皇子派人送来的祝贺与拉拢。

有各方势力送上的名贵贺礼与示好。

自然，也少不了一些隐晦的警告与试探。

林渊回到府中，遣退了所有人。

幽影刺客送来的情报中，有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气运之子叶飞，同样在为进入“锁龙渊”，做着万全的准备，似乎对秘境中的某样东西，志在必得。

林渊于静室中盘膝而坐，他摊开手掌，那枚古朴的【亡灵兵符】静静地躺在掌心。

他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锁龙渊。”

话音落下，兵符表面那些古老的纹路，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辉光，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古的饥饿巨兽，嗅到了食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