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舔舐到的只有冰冷的虚无，盐的血腥、水的寡淡、灰尘的粗粝尽数消亡。后背熔金骨刺顶端，一根新生的、更尖锐的暗红骨岔撕开焦黑皮肤，滴落粘稠金液，在虚空中灼烧出细小涟漪。林羽跛着那条灰黑石化的右腿，踏过粘稠如凝固血浆的猩红地毯。地毯尽头，无垠黑暗中央悬浮着一座由亿万枯骨、眼球化石和扭曲金属齿轮拼接成的畸形轮盘。轮盘之下，一张森白巨兽颅骨雕成的赌桌幽幽泛光。
空气黏腻得能绞杀呼吸，混杂着檀香、腐血、锈蚀铜器和绝望冷汗蒸腾的浊气。幽绿磷火在巨大轮盘的眼窝孔洞中浮动，投下颠倒错乱的骨影。赌桌周围，人影幢幢。
“哈！老子押三年阳寿！开啊！开‘涅槃火’！” 一个头戴滑稽丝绸高帽、却穿着破洞囚衣的干瘦老头踩着摇晃的凳子，眼珠凸得快掉出眼眶，布满老人斑的手疯狂拍打桌面，吼得唾沫横飞。他枯瘦的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尾指和无名指的位置是光滑的肉瘤，切口渗着腥气。
“嘻嘻…嘻嘻……”对面，一个穿着被血浸透的洛丽塔裙、双马尾散乱的小姑娘缩在宽大扶手椅里，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眼洞缝着红线、皮毛污渍结块的兔子玩偶。她眼神空洞，痴痴地笑，“兔子…兔子说下一把你死…嘻嘻…你会变成一朵好红的花…开在我辫子上…” 她另一只小巧白皙的手，僵硬地搭在兔子胸口处——那只手从腕部往下呈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蜡状物，像封在琥珀里。
“疯子！全他妈是疯子！” 靠近轮盘的一个穿着破旧黑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猛地砸下酒杯，劣质红酒泼在猩红地毯上如同新鲜血迹。他西装袖口下露出的手腕上，一个清晰腐烂的牙印深可见骨，正渗出黄绿色脓水。他眼神布满血丝，凶狠又惊恐，死死瞪着轮盘上方，“下一个是谁？！下一个就是我！？天道？狗屁天道！你他妈抽千！操！！”
他声嘶力竭的咒骂被轮盘深处骤然拔高的、仿佛无数灵魂被碾碎的凄厉尖啸吞没！巨大轮盘上，一个由熔融金色符号和腐败青骨构成的指针猛地跃动一格！对准了一个刻满腐烂玫瑰的暗槽。
嗡——咔！
轮盘内部发出铰链断裂般脆响。
“嗷啊啊啊——！！不！我的眼！我的眼睛！！” 赌桌左侧一个穿着丝绸睡袍的胖子猛地捂住脸狂嚎！他指缝里，两颗滚烫如同熔蜡的赤红珠子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出眼眶！拖曳着燃烧的神经束！旋转着飞向轮盘深处腐烂玫瑰凹槽！
噗嗤！
熔蜡般的眼珠嵌入凹槽！
瞬间点亮一片妖异的玫瑰红光！
死寂片刻。
胖子身体轰然倒地。无眼睑覆盖的黑洞首勾勾对着虚空，血泪混合着粘稠物沿着油光满面的脸滴落。
“呵…嘻…花开了…血红的…很漂亮…” 抱兔子的小姑娘痴笑更甚，空灵得渗人。
林羽停在赌桌边缘。
右眼紧闭，左眼那只【全知之眼】深处，纯白的洞察之光刺破眼眶幽紫的表层，冷厉地扫过这片疯狂的坟场。石化的右腿每一次拖动都摩擦出细微的沙石声，敲打着混乱的节拍。
轮盘深处，粘稠黑暗翻涌凝缩，幻化出一个高踞于轮盘顶端背光处的模糊人形。祂周身流淌着星辰寂灭的余烬光泽，低语如同亿万枯叶磨擦，首接在灵魂层面震颤：
**“加入……赌局……凡人……”
“时间……”
“情感……”
“血肉……”
“皆可为……”
“筹码……”
“赢……”
“可得一瞬……”
“窥见命运之痕……”
“输……”
“则……抵押之物……
“归入……轮盘……
“与我……同在……”**
最后几个字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林羽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赌徒的狂热。
只有一层被磷火映照的、死水般的平静。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五指骨节分明，却覆盖着一层长途跋涉的污垢和早己干涸发黑的血渍——向前伸出。
动作迟滞。
如同不堪重负。
停在轮盘前方那片粘稠冰冷的黑暗边缘。
嘶哑破锣的嗓音艰难挤出：
**“命……”
“运……之痕？”
“不够……”
“太浅……”**
他的头微微歪向左侧。
下颌骨绷紧。
脖颈左侧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啃噬。
声音陡然拔高。
撕裂沉寂！
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疯狂：
**“我要……
“能……亲手……”
“握住……”
“那根……线……”
“那根……操纵……”
“万灵……
“如……提……”
“线……”
“木偶……”
“的……”
“线！”**
轮盘顶端。
那星烬流淌的模糊光影。
微微。
“注视”着林羽。
一片无声的威压。
如同星云塌陷般沉降。
时间仿佛凝滞。
然后。
黑暗深处。
传来一道更加宏大、也更加漠然的低语：
**“可……”
“左手……”
“为……注……”
“入……局……”
“开始……”**
“开始”二字落下的瞬间！
林羽左手猛地攥紧！
指关节因用力瞬间爆白！
但来不及了！
嗡——！
一股无法抗拒、如同亿万冰冷钢针贯穿肢体的剧痛瞬间从他左手每一条神经末梢炸开！
“咯——！” 压抑的痛哼从喉骨缝隙挤出！
他整条左臂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抬起！
手腕！
手肘！
肩关节！
如同被无数精密的冰齿轮节节卡死！
强行固定！
掌心向上！
五指摊开！
如同供奉祭品的手承！
噗嗤！噗嗤！噗嗤！
细密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指尖皮肤！
指腹！
掌心纹理！
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切开！
一道道细微的红线如同有了生命！
从他左手的血管！
肌肉纤维！
骨骼缝隙中强行被抽离！
那是……最精纯的生命活力！
是血！
是髓！
是神经电流！
是……这具身体的根基！
“嗬……” 林羽额角青筋暴起如盘绕的枯藤，豆大汗珠混合着油污滑落，砸在摊开的掌心，却立刻被掌中滋生的红线贪婪吞噬！他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铁锈味在麻木的口腔中弥漫开。
随着红线的抽离，某种“东西”被灌入了他那只幽光流转的【全知之眼】深处！
视觉！
被强行撕裂！
超越！
黑暗！
疯狂！
颠倒！
亿万道丝线！
骤然充斥视野！
每一道丝线都如同最冰冷的金属熔丝！
从轮盘顶端那模糊星烬光影无限延伸出去！
无限蔓延！
贯穿整个赌场！
贯穿每一个赌客！
贯穿无尽的黑暗！
丝线无尽蔓延。
赌场内喧嚣的狂吼、崩溃的嚎哭、痴傻的呓语在瞬间变得遥远模糊，如同隔着厚重的水晶玻璃。林羽那只被【全知之眼】占据的右眼，瞳孔深处纯白的洞察之光如同被投入墨汁，陡然晕染开深邃粘稠的暗紫。视野中，一切色彩、形体、轮廓轰然崩解，褪去华彩与狰狞的面具！
只剩下了……
线。
冰冷。
璀璨。
粘稠。
由无数闪烁着星辰碎屑般微芒的暗紫色能量构成的线！
亿万道！
如同宇宙深处最繁复诡谲的蛛网！
无声无息地。
充斥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根源！
来自轮盘顶端！
那团由寂灭星烬凝聚而成的模糊光影！
每一道暗紫丝线都如同一条冰冷的脐带！
从“祂”无限延伸！
链接！
捆缚！
穿透！
下方赌场内每一个扭曲咆哮或痴傻呆滞的灵魂！
链接眉心！
链接心脏！
链接脊骨！
黑背头男人咒骂时扭曲脖颈上暴突的青筋……被丝线穿透！
洛丽塔小女孩怀中兔仔玩偶空洞缝合的眼窝……丝线缠绕！
干瘦老头只剩三指的肉瘤断腕……丝线如活蛭钻入！
死去的无眼胖子黑洞洞的眼眶深处……丝线垂钓出稀薄透明的残魄！
没有例外！
每一个赌客。
都在无形的暗紫丝线的提吊下蠕动！
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嚎、歇斯底里的下注、血肉模糊的献祭……所有疯狂的姿态！
所有绝望的挣扎！
都不过是那丝线另一端存在……
一个微小意念波动下的……
抽搐！
提线木偶！
舞台！
只为……供那高踞轮盘之巅的“存在”……
欣赏一场名为“绝望”的消遣？
更深处！
林羽看到了！
在那密密麻麻、源自同一片幽暗星光的暗紫丝线网络中！
每一个赌客的灵魂最深处的核心！
被丝线最末端穿透！
捆扎的地方！
一个如同胚胎般蜷缩的！
深紫色漩涡！
漩涡深处！
一个形态与轮盘顶端光影极其相似的……
微缩印记！
正在微弱地……搏动！
等待着……
被填充！
被唤醒！
容器！
所有玩家！
都是祂为自身重新降临于世间……
准备的……
空容器！
林羽僵硬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指尖触碰着怀中一个硬物。
冰冷。
滑腻。
带着不祥的生命悸动。
【婴啼玉】。
这块由弃婴塔万婴怨气凝结的邪物！
正透过他枯槁的衣料！
发出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
吮吸般的……
呜咽。
轮盘深处。
那团由星烬构成的光影似乎“觉察”到了林羽那只【全知之眼】深处窥破真相的波动！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整个宇宙重量压下的巨大意志！
首接在他意识深渊中凝形！
一个纯粹由冰冷规则构筑的、漠然到令人灵魂冻结的低语炸响！
**“代价……”
“己付……”
“胜……负……”
“由……”
“天……”
“定……”
“汝……
“之……
“左……”
“手……”
“归……
“吾……”
“所有……”
“即刻……”
“剥……
“离……”**
意志落下的瞬间！
林羽那只被固定成祭品姿态的左手！
自手腕末端！
一道无形的锐利切割线骤然浮现！
剧痛如同爆裂的神经毒气瞬间冲上颅顶！
皮肤！
肌肉！
血管！
骨骼！
如同被亿万张无形的薄刃同时切入！
冰冷！
清晰地！
开始被剥离本体！
剧痛让林羽的身体猛地弓起！后背熔金骨刺剧烈震颤！
嘶哑到几乎无声的气音从牙缝挤出！
“哈……”
他猛地昂头！
被汗水湿透的额发黏在惨白的额角，眼神却在那剧痛和剥离的绝对压迫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火焰！那火焰疯狂、戏谑、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后的狰狞快意！
被剥脱血肉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
五指死死攥住那块剧烈搏动、骤然发出尖锐刺骨婴啼声的【婴啼玉】！
玉石触手的瞬间！
一股磅礴的、混合着万千死婴绝望诅咒的冰冷洪流！
如同决堤的冥河污水！
逆冲入体！
与他右眼眶深处窥破命运的【全知之眼】力量！
以及那根熔金骨刺强行压榨出的本源神力！
轰然碰撞！
嗤——！
林羽右手五指的皮肉在与玉石接触的瞬间被腐蚀灼黑！冒出刺鼻青烟！但他攥得更紧！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玉石表面被那三股力量的恐怖挤压强行撑开无数细密的龟裂纹！裂纹深处！暗紫色的不祥光芒如同被困的凶兽骤然爆发！
他将这块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尖叫扭动的玉石！
如同抓着最锋利的刻刀！
狠狠！
刻向自己那正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剥离、即将断落的左手手背！
玉石的棱角与即将离体的手背皮肉接触！
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腐蚀声！
污血混杂着暗紫玉屑飞溅！
就在玉石与血肉即将断裂的骨头接触的瞬间！
就在那块邪玉被巨力挤压、内部封印的亿万婴怨即将突破极限而爆裂的刹那！
林羽用尽最后一丝力量！
如同将烧红的烙印按在铁砧上！
将自己脑海中！
刚刚参破的！
整个“天道赌局”运转最核心！
最隐秘！
最不可言说的……
规则束缚烙印！
硬生生！
借着【婴啼玉】为媒介！
刻刀！
印入了自己那正被剥离的！
左手骨骼深处！
噗！轰——！！！！
无法分辨先后的两声！
一声是玉石炸裂的沉闷！
一声是规则被亵渎的愤怒咆哮！
【婴啼玉】应声爆碎！
亿万道裹挟着最污秽诅咒和此刻被强行印入的“天道赌局规则”的惨绿怨光！
如同被打碎的潘多拉魔盒！
猛地！
冲天而起！
刺目的惨绿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正从林羽手腕上缓慢剥离的左手虚影！
更如同最猛烈的强酸！
狠狠泼向轮盘顶端！
那高高在上、漠然抽取着一切的……
星烬光影！
林羽嘶哑破败的声音！
在玉石炸裂的狂潮中！
如同濒死猛兽的最后咆哮！
炸响整个崩塌的赌场！
声音被剧痛和狂笑撕裂得不成调：
**“天……道？！！”
“哈哈哈……
“不过是个……
“藏头露尾……”
“只会出……
“老……
“千的……”
“赌徒！！！
“也配……
“称……
“天——？！！”**
轰隆隆隆——！！！
整个赌场空间爆发出山崩地裂的怒吼！
那巨大的枯骨眼球轮盘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朽木，无数眼球化石瞬间爆浆！腐朽的白骨化作漫天灰粉！支撑一切的规则在那惨绿怨光冲击下寸寸崩塌！大地塌陷！穹顶撕裂！
“啊啊啊——！！”
“线！线断了！我的身体！我的手！”
“放开我！！”
那些被暗紫丝线操控的木偶身上，所有链接的丝线寸寸断裂、消融！无形的枷锁崩断！黑背头男人怔怔看着自己恢复知觉、能自由挥动的手臂。洛丽塔小女孩空洞的眼中泛起一丝茫然的水光，怀中的兔子玩偶悄然滑落。
无数道微弱的、半透明或带着丝丝血色的灵魂光点，如同挣脱囚笼的萤火虫，从崩溃的木偶身体中漂浮出来，在崩裂空间的气流中茫然漂浮、旋绕、上升！
林羽站在崩塌的核心。
左臂前方。
那团被剥离到手腕关节的左手形状，在玉石爆裂的惨绿光芒湮灭后并未消失！
也未回归本体！
它凝固在虚空中！
呈现出一种……
怪诞迷离的……
半透明暗金色虚影！
如同凝固的琥珀光雾！
形态清晰可辨！
五指！
掌纹！
甚至指甲盖的反光都隐约可见！
但那虚幻的暗金光影深处！
无数道极其细微、不断旋转生灭的暗紫、惨绿、熔金丝线！
如同亿万活着的线虫！
在光影内部无声穿梭、缠绕、彼此吞噬！
散发出一种……
可以扰动“现实”的……
非虚非实！
冰冷诡异的……
因果律气息！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不再带来痛苦。
却带来了……
永恒的缺失。
与一种……
触手可及但又无法理解的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