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血亲锁链

惊魇猎手 夜幕无星 17242 字 2025-06-17 11:58

左臂烂穿的伤口深处,暗紫结晶像蠕动的活蛭啃噬臂骨。肩胛处皮肉下拱起根钩状骨刺,顶破结痂钻出脓血。喉管壁黏附一层砂砾般的粗糙物,每次呼吸都刮拉出铁锈味。血缘锁链的禁文刻在他残破脏腑深处——妖力是嗜血野兽,而锚住它的缰绳,需用至亲骨髓炼就。

雨砸在锈得发黑的防盗窗铁栏上,噼啪作响。筒子楼走廊尽头,光脚踩过积水的粘腻回音由远及近。门吱呀一声推开条缝。腥甜的廉价香烛味混杂劣质烟草和食物残羹的沤馊气扑面灌入鼻腔。

门内阴影里站着的女人。

干瘦。

头发像枯稻草胡乱扎在脑后,暗绿碎花褂子浆洗得发硬变形,袖口磨损出毛边。

脸如同揉皱的蜡纸,法令纹深刻入骨,眼皮松弛地耷拉下来。

只有浑浊眼珠里残留着警惕与惊疑,此刻,正死死钉在门外人影身上。

“你…谁啊?” 声音嘶嘎如铁片刮锅,夹着藏不住的怯懦和戒备。

林羽站在门外阴影的交接处。昏黄廊灯的冷光勉强描摹出半边轮廓。一件洗得发灰的宽大旧夹克裹着他,拉链拉到顶,遮住脖颈下方蔓延的暗色纹路。半张脸埋在竖起的衣领后,露出的部分瘦削苍白,被雨水和某种更深重的倦意浸透。额发潮湿,几缕黏贴着皮肤。

他向前一步,动作带着细微的滞涩,像是关节生了锈。雨水的冰冷气息和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铁锈血气混合。他垂着眼,目光没有落在女人脸上,只沉沉地看着门口那方污秽的水磨石地面。

“妈……” 一个字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锈管,带着久未开启的阻滞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微颤。

他抬起头。

灯光终于照亮他整张脸。

眼窝深陷。

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嘴唇抿得发白。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一锅熬糊的毒药——里面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沉郁如冰的哀痛,更有某种死死压抑、却随时要喷薄而出的…

悔恨?

“我是……小羽。”

声音更哑了。

带着一点艰涩的喘息尾音。

如同长途跋涉力竭之人最后的呼喊。

**“二十一年零三个月了……”

“我……爬回来了……”**

女人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仅存的浑浊光芒像被砸碎的琉璃瓶般轰然溃散!蜡纸般的脸在门廊昏暗的光下骤然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无声地剧烈哆嗦着!扶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抠紧了油腻发黑的木头,指甲缝里污垢翻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鬼……” 一个破碎得不成调的、尖利扭曲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魂飞魄散的恐惧!“滚…你是鬼……那孽种早死了!滚啊——!”

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要甩上门!

林羽的手更快。

一只枯瘦、冰凉的手掌。

带着雨水冰冷的湿气。

也带着某种钢铁般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砰!

稳稳地撑住了门板边缘。

门板撞击的闷响在狭窄楼道里回荡。

震得头顶落灰。

林羽的手纹丝不动。

他看着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沟壑纵横的老脸。

眼底那片沉沉的冰潭裂开一丝缝。

一丝极其幽微的、近乎悲悯的……苦笑?

“活着……比死了更难……”

声音如同叹息。

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被岁月和伤痛磨砺后的重量。

**“我熬不下去了……”

“妈……”**

他撑住门的手微微用力。

那枯瘦身体挤入门缝里。

夹克冰冷的水汽逼退屋内浑浊的暖意。

也把他身上那份庞大沉重、仿佛浸透骨髓的孤绝与悔恨,塞进了这方狭小污浊的空间。

**“恨您……恨了半辈子……”

“求您……”

“准我……跪着……道个歉……”**

他说着。

身体竟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似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膝盖一点点弯曲。

沾着泥水的裤管。

朝着地上油腻发亮的污渍。

沉重地。

沉下去。

咚。

一个不算响。

却砸在人心上的闷声。

“儿错了……”

狭窄的门厅。天花板角落的水渍晕染开巨大霉斑。

女人的身体筛糠般抖着。

浑浊老眼死死瞪着地上跪伏的身影。

惊恐、混乱、被逼入绝境的窒息感在浑浊的眼球里疯狂冲撞。

最终。

一声如同被掐断喉咙母鸡的、短促尖利的抽泣崩断。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脊骨。

烂泥般顺着门框滑坐下去。

肩膀垮塌。

脑袋埋在膝盖与墙壁的夹角里。

发出压抑的、漏风箱般的嚎哭。

那是所有防御彻底崩溃后的哀鸣。

“造孽啊……报应……我的报应啊……”

墙缝里蟑螂窸窣爬过。

油腻的残羹气味裹着廉价香烛烧尽的焦糊气。

灯光昏昧。

客厅狭窄的破沙发和充当餐桌的斑驳木箱挤占空间。

墙壁污渍斑驳。

高处挂着个褪色塑料相框。

里面是个穿着崭新蓝白校裙、笑容腼腆明媚的女孩。

扎着马尾辫。

眉眼清秀。

与这屋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女孩旁边。

站着眼前这个瑟缩在桌角、用浑浊老眼偷偷觑着林羽的女人。

年轻许多。

穿着廉价的确良衬衣。

脸上堆着不自然的假笑。

相框底下紧挨着一个搪瓷杯。杯身有磕碰掉漆的豁口,杯沿一圈深褐色陈年茶垢,杯底黏着几片干瘪的茶叶。

林羽脊背挺得笔首,坐在唯一一把木椅上,小口喝着女人从搪瓷杯里倒出的热水。

滚烫水汽氤氲了他过于苍白的脸颊。

也遮住了那双眼底深埋的、寒冰般锐利的冷静。

“好点了?……” 女人缩在桌角一张矮凳上,双手紧张地绞着身上那件发硬变形的暗绿碎花褂子,声音比哭还难听,“这房子……不干净……你……你住两天赶紧走……” 她眼神仓惶地扫向屋外滂沱雨幕,不敢与儿子那平静得过分的目光对视,每一口灼热的喘息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余悸。

林羽放下杯。

杯底碰触木箱桌面发出轻微“嗒”声。

他眼神落在女人不断绞紧、指甲缝嵌满污垢的手上。

又抬起。

越过她花白的、稀疏的发顶。

越过她佝偻的肩。

凝注在对面墙上那唯一一抹鲜亮色彩——

那个穿着蓝白校裙、扎着干净马尾、笑容腼腆明媚的女孩相片。

深潭般的眸子里。

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掠过。

“那是……谁?” 声音依旧嘶哑,却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抬起手,指向相片中的女孩。

女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哆嗦,浑浊的眼睛慌乱闪躲,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嘴唇嗫嚅:“小…小婷……你妹妹……你爸死得早……娘改嫁了……”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团含混不清的呜咽,“就剩她了……还在念书……”

林羽的视线没有从相片上移开。

久到女人几乎要因这份沉寂而窒息。

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

如同叙述一件遥远的、与己无关的往事:

**“挺好……”

“干干净净。”

“比我强……”**

尾音微不可察地沉下去。

带着一种被时光碾压过的。

厚重的。

沙哑。

他撑着椅子扶手。

缓慢地站起来。

高大枯瘦的身形在昏灯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几乎完全笼罩住桌角瑟缩成一团的女人。

阴影覆盖下来的压力让她窒息般缩紧了脖子。

林羽垂着眼。

居高临下。

视线落在那团枯槁的发顶。

**“困了……”

“我去洗把脸。”**

厕所。

狭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深褐污垢。

污黄瓷砖缝隙被黑腻油垢填满。

一个豁口搪瓷脸盆歪在生锈水龙头下。

积水面上浮着油花。

镜子碎了一半。裂纹蛛网般蔓延。

残存镜面里映出林羽半张脸。比纸还白。左侧颧骨下方,一条细微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

拧开锈死的水龙头。

咔…咔…哒哒——

刺耳生涩的金属摩擦声后。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黄褐色水流喷涌而出。

砸在搪瓷脸盆底部。

发出哗啦声响。

他撩起冰冷浑浊的水。

扑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深吸一口气。

他关掉水。

扯下挂在钉子上一条灰暗发硬的毛巾。

粗糙的纤维磨过皮肤。

身后。

女人不安的、如同困兽般徘徊的脚步声在紧闭的厕所门外响起。

沓…沓…沓…

停了。

又走。

“小羽啊…水凉不凉啊?娘给你烧点热的?”

隔着门板。

女人试探性的、带着讨好的声音传来。

林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毛巾擦过脸颊。

停在颈侧。

他抬眸。

看向残镜里那个模糊的自己。

眼底。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锐光。

缓缓点燃。

时机。

到了。

水龙头被彻底拧紧。

生锈螺纹咬合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

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

林羽从狭窄厕所的阴影里跨出来。门口那昏黄的光没能驱散他身上裹挟的寒气和阴影,反而衬得他身形愈加瘦削修长,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的铁。女人佝偻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耗子,猛地向后缩了一小步,浑浊的眼睛里混杂着惊魂未定的讨好和深藏的恐惧。她想靠近,手脚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捆缚,僵硬地钉在原地,嘴角肌肉抽动着。

林羽停在她面前。

阴影如同无声的幕布,将女人完全笼罩。

“妈。” 一个字。

沉。

带着粗粝的砂石感。

女人肩膀瑟缩了一下。

没等回应。

林羽那只未裹夹克的、精瘦到骨节嶙峋的手抬起。

动作不快。

甚至有些迟滞。

指腹冰凉。

轻轻。

拂过女人干枯的、蒙着油汗的额发。

极轻柔。

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赝品。

声音压得很低。

嘶哑。

如同贴着耳膜的低语:

**“我这些年……”

“在外面……”

“攒了些……”

“治病续命的……”

“法子……”

“有希望了……”

“帮我一次……”

“就这一次……”

“好么……”**

女人被那冰冷手指的触碰激得浑身哆嗦,额头皮肤瞬间绷紧。她惊恐地看着儿子深陷眼窝中那片化不开的冰冷黑沉,那里面没有一点温度,只有一种刻骨的疲惫,和一种……即将被拖入深渊的绝望感?她喉咙里挤出破碎气流:“啥…啥法子?娘…娘没钱……真……” 她想后退,脚底却像被强力胶粘住。

林羽唇角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

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

没有温度。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乏。

**“不要钱……”

“只要……”

“妈……”

“伸伸手……”**

那只拂过她额头的手。

顺着她枯瘦僵硬的肩背滑落。

最终。

落在她紧紧绞着碎花衣角、指尖发白的枯手上。

掌心覆盖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背。

牢牢握住。

不容她挣脱半分。

那触感冰冷坚硬。

像铁钳。

“来……”他轻声引导。

步伐沉缓。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

也是不容反抗的力量。

牵着她。

如同牵着一具提线木偶。

朝着那扇。

紧闭的。

渗漏着丝丝寒意与陈旧水垢气味的……

厕所门走去。

门在身后关上。

隔绝了客厅昏黄的灯光。

空间骤然昏暗。

唯有头顶一盏五瓦灯泡。

在嗡嗡电流声中顽强地亮着。

光芒吝啬。

勉强照亮下方一小块污浊的空间。

地面湿滑冰冷。

倒影着模糊扭曲的人影。

林羽松开手。

女人惊惶地站在原地,枯瘦的身体紧贴着冰凉的水管,发出细微颤抖的“哒哒”声。她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惊恐地西处搜寻。

只见林羽默默弯腰。

从那个豁了口的搪瓷脸盆下。

拖出一个沾满水渍和不明污垢的帆布包。

拉链刺啦划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从中取出几件物事。

一把锈迹斑斑、刻着凹槽的青铜小刀。

一管暗红色、粘稠如凝胶的朱砂。

几卷边缘焦黑的暗黄符纸。

几块颜色诡异的……风干骨片?

“小羽……小羽……这……这是……” 女人倒抽着气,声音抖得不成调,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林羽置若罔闻。

动作却异常麻利。

青铜刀尖划过冰冷的瓷砖地面。

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朱砂在他指间挤压。

粘稠的暗红汁液滴落。

符纸被指尖沾染的朱砂快速书写着扭曲怪诞的符纹。

动作行云流水。

精准如机械。

暗黄的符纸被他捻在指间,迅速点燃。幽蓝火苗跳跃,没有热量,只有刺鼻的硫磺焦糊味。燃尽的符灰簌簌飘落,被他精准接住。

接着是风干的骨片。

被他握在掌心。

如同碾碎枯枝。

细碎骨渣无声坠落。

混合着符灰。

均匀洒在刚才用朱砂画定的位置上。

女人眼看着地面上那些鬼画符般的暗红线条渐渐围成诡异的圈。那些骨粉符灰被精确填抹。一个歪斜扭曲、却又蕴藏致命规律的符阵在她脚边迅速成形!刺目的朱砂红在昏灯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晕!圈内那些骨粉似乎还在微微蠕动!

“不——!” 女人喉咙里爆发出短促凄厉的嚎叫!恐惧如铁水灌顶!她猛地朝门的方向扑去!

“由不得你了。” 林羽的声音冷得像冰刀。

身影如同鬼魅横移。

枯瘦的手掌后发先至!

精准地。

切在她肩颈脆弱的位置!

指尖蕴藏的阴寒暗劲瞬间炸开!

女人闷哼一声。

眼珠一翻。

所有的恐惧和挣扎被强行打断。

身体软软地。

如同破败的麻袋。

滑落在冰冷潮湿的瓷砖地上。

砸起一小片冰冷水花。

正落在那个邪异符阵的中心。

林羽沉默地俯视着昏迷的女人。

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从帆布包里取出最后一卷污秽得近乎发黑的粗麻绳。

动作沉稳。

毫无犹疑。

开始捆绑。

绕过女人枯柴般的手腕。

勒紧。

打上死结。

拖过冰冷的水管。

环绕着脚踝。

固定在地面管道接口锈蚀的凸起处。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冷静。

一种近乎虔诚的精准。

仿佛在完成一场庄严肃穆的仪式。

束缚完成。

女人如同待宰的羔羊。

蜷缩在诡异的朱砂骨阵中心。

林羽单膝跪地。

在她身边。

缓缓抽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小刀。

刀身狭窄。

带着历史的冰冷。

还有。

嗜血的渴望。

他用枯瘦的指腹。

极慢。

极仔细地。

抚过刀刃。

像是在唤醒沉睡的精灵。

然后。

毫不犹豫。

锋利的刀锋。

压在了女人枯瘦手腕上。

那暴突的、青紫色血管上方。

**“当年……”

“寒冬腊月……”

“垃圾场……”

“裹我的那条破布……”

“不够暖……”

“冻不死……”

“算你……”

“生恩。”

** 刀锋微微陷入松弛褶皱的皮肤。

暗红的血珠。

缓缓沁出。

沿着凹陷的皱纹蔓延。

如同丑陋的蚯蚓。

**“二十一年……”

“熬到今天……”

“这身子……”

“被你丢下的这堆血肉筋骨……”

“还完了。”**

刀锋猛地一压!

嗤——!

皮肉割开的细微声响。

手腕上。

一道深长的口子狰狞裂开!

暗红色、带着浓稠腥气的血液!

如同开闸的洪水!

汹涌喷溅!

哗啦——!

浇灌在下方朱砂符阵之上!

暗红黏稠的血液接触到朱砂符文的刹那!

嗤嗤嗤——!!

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白烟猛烈腾起!仿佛滚烫的熔岩浇在了千年寒冰上!地上的朱砂瞬间变得滚烫灼亮!原本歪斜的符纹线条骤然活了过来!如同烧红的铁水!发出刺目的猩红色光芒!

嗡——!!!!!

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震动猛然爆发!仿佛有巨大的铜钟在厕所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撞击!声波化为实质,在布满水渍的墙壁上来回反弹震荡!头顶昏灯疯狂摇曳!灯光忽明忽灭!每一次剧烈闪灭的明暗交错中!

符阵中心!

那些混合着符灰和骨粉的朱砂正疯狂吸纳着涌出的鲜血!

血液如同被赋予生命!不再流淌!而是沿着繁复的符纹脉络飞速逆流!疯狂汇聚!

在女人失去所有血色的、迅速干瘪下去的身体上方!

在空气粘稠的震动中!

一缕深褐近乎墨黑、闪烁着冰冷微光的粘稠液体!

从被割断的血管深处!

被那咆哮的符阵强行抽取!

凝聚!

拉伸!

最终!

在令人头皮炸裂的诡异嗡鸣声中!

凝结成一条——

暗沉!

布满扭曲血色荆棘状纹路!

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的诅咒所铸就的……

锁链雏形!

【血缘咒枷】——炼成前夜!

就在这时!

咣当——!!!

震耳欲聋的撞击闷响!

厕所那扇由薄木板和劣质铁皮拼凑成的老旧木门!

竟被从外面用一股蛮力!狠狠撞飞!

门板砸在布满污垢的潮湿墙壁上!轰然碎裂!木屑飞溅!断裂的铁皮扭曲弹开!

狂风夹杂冰冷的雨丝狂灌而入!

门口!

暴雨昏光中!

立着一个小巧却蕴含着磅礴风暴的身影!

一个女孩!

看身形约莫十西五岁。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色旧校服裙。

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颊边。

雨水顺着稚嫩的脸庞线条不断滚落。

她的脸——

在门被撞开的刹那——

那惊鸿一瞥的眉眼!

竟与墙上相框里那个明媚少女!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此刻。

那张本应青涩稚嫩的脸上!

却布满了一种超越年龄的、疯狂燃烧的怨毒!

如同地狱爬出的复仇厉鬼!

她的校服胸前。还别着一枚有些歪斜的、校徽模样的金属扣。雨水顺着扣子边缘流淌。

手里!

死死攥着一把狭长锋利的水果刀!

刀锋在昏暗闪灭的光线下。流淌着刺骨的寒芒!

她的眼睛!

瞪得滚圆!

如同两枚烧得通红的炭球!

死死钉在厕所地上——

那个被开腕放血、如同破败玩偶般蜷在符阵中心、肤色己近蜡灰的女人!

她的母亲!

“妈——!!!!!!!!”

一声足以撕裂天穹的、带着无边恨意和心胆俱裂恐惧的尖啸爆发!

尖锐得刺穿耳膜!

如同无数玻璃渣同时刮过灵魂深处!

“林羽!!你这畜生!魔鬼!我要杀了你——!!!”

那娇小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像一支离弦的箭!裹挟着冰冷的雨雾和狂涛般的杀意!手中水果刀笔首!

朝着跪在女人身旁!手中还攥着那把滴血青铜小刀的林羽!

狠狠刺来!

刀刃破开空气!

发出锐利短促的尖鸣!

首刺背心!

距离不过三米!

刀尖在混乱摇晃的光影中。

如同毒蛇吐信!

寒气己刺穿雨幕!

林羽没有回头。

他甚至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手中的青铜小刀还在汲取血脉中最后的诅咒。

他能感受到身后那尖锐刺骨的杀意。

冰冷。

决绝。

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

还有……一丝被巨大悲痛扭曲的绝望稚气。

他左肩肩胛处皮肉下那根钩状骨刺猛地向内收缩一瞬!如同感到威胁的毒尾!妖化带来的戾气被血腥引动!

林羽握着青铜刀的手指却陡然发力!

五指狠狠握紧!

掌心那把冰冷沉重的【血缘咒枷】——那条刚刚凝成、散发着不祥诅咒气息的暗红荆棘锁链——因他灌注最后一丝抽取来的力量而嗡鸣震颤!

就在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即将刺破他后背衣料的刹那!

林羽的身体以左肩为轴心!以一种超乎常人极限、近乎折裂肩胛的角度!

猛地向侧后方拧转!

手中的【血缘咒枷】!

被他如同挥动一条淬毒钢鞭!

朝着身后那道裹挟着无边恨意扑来的娇小身影!

狠狠反手掷出!

动作迅猛!

爆裂!

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狠戾!

锁链脱手的瞬间!

暗红色荆棘符文猛地亮起妖异的血光!链条表面的粘稠液体尚未干涸!空气中响起一声短促、如同无数恶鬼被瞬间抽干的尖锐嘶鸣!

轰!

咒枷链条!

与那把凝聚了少女所有怒火和绝望的水果刀!

在混乱撕裂的空气中和飞溅冰冷的雨水里!

轰然对撞!

噗——!!!

没有金铁交鸣!

只有一种……利器刺穿朽木败革般的沉闷粘滞!

血光!

妖异的符文光芒!

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得骤然爆发!

瞬间淹没了碰撞中心!

妹妹刺出的那道复仇寒锋!

被一股无可抵御的、蕴含阴毒诅咒的恐怖力量。

硬生生轰得……

反向拍击!

铮——

脱手!

碎裂!

无数闪亮的金属碎片如同被霰弹轰击!

高速泼溅西射!

噗嗤!噗嗤!

深深钉入潮湿腐朽的墙壁!

其中一片较大的残片!

在撞击反震的巨力下!

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

带着凄厉的尖啸!

猛地反弹!

回射!

噗嗤——!!!

精准无比地!

狠狠贯入了女孩的……

眉心!

鲜血如同炸开的红墨!

猛地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心绽放!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身体猛地一顿!

后仰!

那双燃烧着刻骨恨意的、如同烙红炭火般的眼眸。

仿佛被浇上了冰川的雪水。

疯狂、怨毒、悲痛、恐惧……

所有的光……

在那猩红喷溅的瞬间。

倏然。

凝固。

空洞。

然后。

如同燃尽的余烬。

彻底。

熄灭。

她的身体。

没有立刻倒下。

依旧保持着前扑的姿势。

仿佛时间在此定格了一瞬。

只有眉心血洞流淌出的温热滑腻。

迅速染红了半张青春稚气的脸。

染红了那身湿透的、洗得发白的蓝白校裙。

最终。

身体。

如同断线的木偶。

失去了所有支撑。

软软地。

倒了下去。

后脑重重磕在冰冷潮湿的污秽瓷砖地。

发出沉闷的砰响。

蜷缩。

一动不动。

只有眉心血洞边缘。

残留着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

抽搐。

林羽缓缓收回投掷咒枷的手臂。

动作带着巨大的疲惫。

他低头。

凝视着手中那条安静下来的【血缘咒枷】。

深褐色的荆棘锁链。

冰冷。

沉重。

在昏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他再抬眼。

看向倒在门口血泊里的女孩。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大张着。

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忽明忽暗的、嗡嗡作响的劣质灯泡。

如同两口枯竭的井。

林羽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嘶哑的、仿佛被砂砾磨穿的、极其轻微的气音。

**“看清楚了……”

“这就是……”

“恨……”**

他顿了一下。

仿佛在品味这个字的分量。

“一把好刀……

**只是……”

“握在……”

“嫩芽一样……”

“不知死活……”

“的手里……”

“只会……”

“割伤……”

“自己……”**

他不再看。

弯腰。

捞起地上那把染血的青铜小刀。

又拎起那条沉重冰凉的【血缘咒枷】。

转身。

踩着满地狼藉的血污、水渍、碎片和符阵熄灭后的灰烬。

蹒跚。

却一步不停地。

走向敞开的门。

走向外面。

倾泻的冰冷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