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阴阳花轿

惊魇猎手 夜幕无星 10516 字 2025-06-17 11:58

尖锐得能撕裂耳膜的怨毒尖啸在骨灰雾中炸开,像千万根冰针贯穿脑髓。王德发“嗷”一嗓子捂住耳朵,缩成个巨大的肉球簌簌发抖:“操他祖宗十八代!这哪个王八蛋坟头收音机串台了鬼哭狼嚎?胖爷的胆儿要吓成卤煮了!”

猴子在地,怀里的烛台早不知摔哪儿去了,黑暗浓稠如墨,只有翻涌的骨灰闪着不祥的微光。他牙齿咯咯作响:“林…林哥!碑…碑上那字活了!这他娘的要吃人!”

林羽被那首灌天灵的恶意钉在原地,但手指刚刚触碰过石碑的皮肤下,一丝微弱却迥异的震颤传来,像脉搏,又像某种……呼应。他猛地甩头,甩落发梢上冰凉的骨灰。“胖子!猴子!闭眼!往前爬!”他吼,声音在尖啸和崩裂声中几乎被撕碎,“这东西不是冲着活人来的!它在召唤!”

“召唤个屁!召唤胖爷去当点心吗?”王德发一边闭眼摸索一边骂咧咧,肥手在灰雾里乱挥,猛地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吓得他“娘诶”一声缩手,“啥玩意儿硌手?”

林羽却从对方惊恐的哭骂中捕捉到方向,几步挪过去。手指所及,冰凉滑腻,非金非木,弯曲的弧度带着某种熟悉的森然——那是一截腐朽断裂的乌黑轿杆!微弱的震颤正是从杆身内部传来。

“轿子?”林羽心念电转,朱府、新娘、聘礼、嫁衣……血字碑文、怨气冲天……一切都指向那个最不祥的载体!他猛地攥紧那截朽木,冰凉刺骨,却有微弱的吸力从断口传来,像是在渴求什么。“找到了!不是路!是轿!新娘的花轿!”

“花轿?”猴子摸索着爬近,声音打着颤,“这…这鬼地方除了骨灰坛子就是那吃人的石头碑,哪有什么轿……”

“碎的!被什么东西…或者说,怨气拆碎了!”林羽语速飞快,指腹摸索着腐朽乌木断裂的茬口,“这玩意儿是顶梁!得找!找齐它才能离开这里!”

“找?拿命找?”王德发哀嚎,但动作不慢,开始像个闭着眼的大鼹鼠在骨灰堆里拱,“长…长啥样?”

“轿顶残片、乌木构件、红绸碎片、压轿石、引魂铃……只要是沾着朱府迎亲那股子晦气阴间玩意儿的,都算!”林羽语速快得像飞镖,“那煞主新娘怨气冲天,花轿是她的壳,她的牢,也是现在唯一的渡船!不想被那血字石碑榨干当嫁衣的九世肥料,就麻利点!”

“引魂铃?压轿石?还他娘的有顶?”王德发绝望地在灰堆里刨,“胖爷只摸到破坛子渣!呸呸呸!”

“分头!”林羽低喝,“这鬼地方不大,但邪性,那‘嫁衣九世不休’的玩意儿不会让我们好过!”

话音未落。猴子手指刚触及一块冰冷的、边缘似乎裹着某种滑腻布料的碎木片。突然!他前方的骨灰雾无声无息地塌陷,形成一个旋涡,一张扭曲扁平的人脸猛地从灰白粉末中浮现,五官糊成一团,只有一张黑洞洞的嘴咧开!

“啊——!”猴子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往后缩,手里的东西差点脱手!那鬼脸并未追击,只是悬浮在旋涡中,无声地张着嘴,空洞死寂的眼窝死死“盯”着猴子手里的碎片。

“猴…猴子?!”王德发听到惨叫惊问。

“脸!雾里有脸!冲着这玩意儿!”猴子举起那块缠着霉烂红绸的木板,声音尖利。

“妈的!抢货的来了!”林羽眼神一厉,扑过去一把夺过那红绸木片。说也奇怪,木片刚入他手,雾气中的鬼脸像是被火燎了,瞬间溃散成骨灰。

“看见没?有主的!”林羽喘着气,掂量了一下,腐朽木板夹着几缕极坚韧的红绸,像是轿顶内衬,“这玩意儿带着生前未尽的怨,又被强行拆碎,附着的小鬼也想鸠占鹊巢!找东西就找东西,看到怪脸别瞅它眼睛,当它放屁!”

“当放屁?!”王德发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带着哭腔和破音的愤怒,“胖爷我差点被放屁崩死!”

林羽和猴子循声跌跌撞撞摸过去。只见王德发卡在一个歪斜的大骨灰瓮后面,旁边地上躺着半块沉重黝黑的石头,表面刻着模糊的“奠”字边角。而胖子面前,一个足有半人高、同样由骨灰凝聚的畸形孩童正伸着扭曲的灰手抓向他背后的石头,灰烬构成的手指离他肉乎乎的后脖颈只有寸许!

“滚开!你妈没教你不能抢大人东西吗?!”王德发闭着眼,挥舞肥胖的手臂试图驱赶,动作笨拙又可笑。那灰童鬼影被他手臂扫过之处一阵溃散,但又迅速凝聚,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嘶气流声,执拗地扑向压轿石。

林羽冲上前,飞起一脚把那沉重的压轿石踹开几尺远。灰童鬼影目标瞬间转移,扑向石头。借着它凝聚的瞬间,林羽狠狠一刀劈在灰影肩头——不是匕首,是刚才随手抓的一块锐利骨灰瓮陶片!

“噗!”如中败革。灰影被斩散一片,但更多的骨灰翻涌着瞬间补上,那空洞的眼窝转向林羽,恶意森然。

“死脑筋的!抢东西不看主人!”王德发得了喘息,连滚爬开,心疼地抚摸着那半块黑石,“小宝贝儿,没磕坏吧?差点被这没眼力见的小鬼掳了去!”

“引魂铃呢?”林羽一边警惕盯着重新凝聚的灰童,一边急促问,“最后几块!要快!”

猴子咽了口唾沫,侧耳细听。在尖锐鬼啸的间歇,灰雾深处似乎真有极其微弱、比指甲刮陶片更细微的清脆碰撞声。他大着胆子循声摸去,手伸进一堆冰凉的粉末中,触到了几片细碎金属。

“这儿!这有铃铛片!”他刚叫出声,一根惨白的、如同凝结霜雾构成的诡异手臂,悄无声息地从骨灰堆里伸出,白骨般的手指精准地按向那些散落的铜片!动作僵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阴冷。

这次猴子学乖了,眼不看,手速却快得惊人,抓起铜片就往怀里塞!那霜雾手臂一僵,缓缓抬起,似乎有些“茫然”地停在半空。

“嘿嘿,胖爷我来!”王德发瞅准机会,抄起旁边一个坛口崩碎的骨灰瓮(空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朝那霜雾手臂罩下去!“给你换个新家!”

“噗!”手臂被罩住的瞬间溃散成雾,那瓦瓮“嗡”一声震鸣,内部似有阴风急旋,表面瞬间凝结一层细密的白霜!

“好险好险!”王德发拍着胸脯,后怕不己。

最后一片乌木轿门残片,在林羽近乎自投罗网般的搜掠中,在石碑底座旁被找到。他拾取的瞬间,那块布满血字的石碑骤然嗡鸣加剧,碑文上那几个“负心者尽化鬼饲嫁衣”的血字竟如同沸腾般滚动,无数细小的血珠从中渗出、飘起,首扑林羽面门!

阴寒怨毒的吸力陡增,像要把他的魂魄也当最后一道“聘礼”吸走!林羽闷哼一声,右手紧攥门板残片,左手闪电般从怀里掏出一物——正是朱夫人那半根污秽的银簪!簪尾带着干涸的血痂和锦缎丝线。

他迎着那扑来的血珠鬼气,狠狠一簪扎向自己抓握轿门板的右手手背!

嗤!污血混着银簪自身沉淀的秽怨之气爆开,与扑鼻血珠撞个正着!

“滋啦啦——!”刺耳如热油淬水!血珠瞬间焦黑大半,烟雾升腾。石碑的血字也猛地一黯,嗡鸣骤弱!

“走!齐活了!”林羽拔下簪子,鲜血顺着手背流下,滴落在乌木门板上,发出滋滋轻响,门板却瞬间吸收了他的血气,冰冷中多了一丝诡异的牵连。

三人不敢再耽搁,林羽在前拽着拼凑的意念,王德发和猴子紧随其后,抱着那些冰冷刺骨的轿器残片,朝着记忆中密室入口方向狂奔。身后,血字石碑持续低吼,骨灰旋涡中无数模糊面孔挣扎欲出,但所有怨气似乎都被那几块残片牵引着、撕扯着,无法全力追击。

沉重的木门终于被撞开!腐臭的空气冲散了浓稠的骨灰雾,三人连滚爬爬摔进绣楼一层的走廊。

廊里那盏挂着的破红灯笼,光晕惨淡依旧。

“呼…呼…出来了?真…真他娘的…出来了?”王德发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半块压轿石。

猴子瘫坐在地,哆嗦着把怀里皱巴巴的红绸碎片、几片铃铛碎铜和轿顶残片掏出来。“林…林哥,这…这一堆破烂…咋整?”他看着林羽,眼神惊魂未定。

林羽靠在冰凉的雕花木隔板上,大口喘息,额头全是冷汗。他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部件——腐朽断裂的乌木轿杆、碎裂大半的轿顶板(还粘着点红绸)、半块刻字的压轿石、几片铃铛残片、一块裹着霉烂红绸的门板碎片。

一股极其微弱、源自血脉深处的异样悸动,将这些冰冷死物与他联系了起来。

“整?得给它重穿嫁衣!”林羽咬着牙,扯下袖口一块相对还算干净的布条,缠紧流血的手背,血迹迅速在布条上洇开,“胖子,把你偷藏的那把铁锤掏出来!猴子,去找针线!要结实的那种!朱家大小姐的绣楼里,针线筐肯定有的是!”

“啥?锤子?”王德发懵了,“锤子砸石头好使,锤这朽木头?”

“让你砸你就砸!铃铛也得敲敲打打固定!不然怎么凑一起?”林羽瞪他,“还有压轿石,底座碎了,找块青砖垫稳了!”

猴子爬起来,手脚发麻地冲进最近一个房间翻找。王德发也只得认命地从鼓鼓囊囊的后腰抽出柄铁头小锤。

林羽则抓过那最关键的轿顶红绸和乌木门板碎片。红绸霉烂得厉害,他用力一捻,碎絮纷飞。“不够!”他眼神一厉,抓起脚边一样东西——正是之前猴子带出来的那块带着血的盖头残布!朱红的,虽己灰败,但底子还在。还有自己刚缠上去的手上血布条。

“拼!”他低吼,动作粗暴地将那盖头破布和手绢红布叠在那轿顶残存的霉烂红绸上,一股脑揉在一起!血污、尘土、阴冷的怨气、还有那根浸透秽气的银簪针,成了连接这一切的媒介和唯一的针线。他用银簪的污垢当引线,蘸着自己的血,将那些不成形状的布片疯狂地绞在一起!针脚扭曲丑陋,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执着。

“林哥!线来了!”猴子抱来好几个沉甸甸的针线筐,丝线密密麻麻。

“缠!”林羽看也没看,把染血的银簪往最大的线筐里一插,“所有线!所有!不管红的白的金的!捻成一股!缠死这些轿杆!缠死那块门板!”

王德发拿着小锤,笨拙地敲打压轿石和青砖:“稳了…稳了林哥…就是这石头裂了边儿…塞上!哎!铃铛片我贴上了!”他把那些铜片用石头渣和唾沫(实在找不到东西)勉强黏在一个铃铛形状的凹槽木块上(其实是之前打碎骨灰瓮的某个底座),叮当作响,声音干涩而诡异。

猴子则把大捧大捧混杂纠缠的各色丝线一股脑地缠绕上断裂的乌木轿杆,缠上那扇污血斑驳的门板残片。丝线混乱,色彩混杂,像是给这破轿子裹上了一层五彩斑斓的裹尸布。

最后一块粘着霉烂红绸的轿顶碎片被林羽用血糊糊的银簪粗暴地钉在扭曲的乌木框架上!

啪嗒!一滴粘稠的暗红血浆,正正滴在“轿顶”中心那块来自盖头的破布上。

瞬间!

所有的叮当声、敲打声、缠线的撕扯声消失了。

走廊里悬挂的那盏破红灯笼里的火苗,“噗”地一下窜高三寸!血红的火苗熊熊燃烧,将所有人的影子长长地、扭曲地拖拽在地板和墙上。

地上那堆破铜烂铁、朽木残布、乌黑石头组成的诡异玩意儿,在血红的灯光下……动了!

断裂的朽木茬口疯狂蔓延出无数细密的血管般的深红丝线,互相缠绕联结;霉烂的五彩丝绦如同活物般蔓延覆盖每一寸结构;半块压轿石稳稳落地,仿佛有无形的力量补足了根基;那些铃铛碎片相互吸引,重新组合成一个布满裂缝却完整如初的黄铜铃铛,无风自动——

“叮……”

一声清脆至极、又冰冷得毫无人气的铃声穿透了绣楼的死寂。仿佛从幽冥地府深处传来。

就在原地!就在那堆破烂被血火灯光拂过的瞬间,它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颜色妖异的花轿!

轿身通体乌木,却透着一股浸透棺材板的漆黑光泽。朽烂和修补痕迹全无,光滑如镜,偏偏又给人一种随时会散架的惊悚感。覆盖轿顶和大半轿身的并非寻常红绸,而是一片凝固的血红,细看之下,血光里似乎有无数扭曲怨毒的脸孔和撕裂的锦缎丝线在无声翻涌!那是被强行“缝合”拼凑起来的、属于枉死者的“红绸”!轿门帘紧闭,一块绣着狰狞诡异纹路的朱红色盖头布(正是朱府用来蒙脸的破烂盖头残片放大的幻影)诡异地漂浮着,覆盖着本该透气的轿门缝隙。

西个轿角各挂一个黄铜铃铛,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表面一层油腻腻的暗沉血光在灯笼火苗映照下诡谲地流动。

它就那样静静杵在长廊中央,无声无息。血红的灯笼光映在它表面,漆黑油亮,血绸刺眼,铜铃凝滞。

王德发手里的锤子“哐当”掉在地上,眼珠瞪得快要突出眼眶:“真…真整出来了?这轿子…看着比咱进去前那破绣楼还邪乎!”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猴子全身僵冷,牙齿咯咯打架,指着轿子:“铃…铃铛没动…可…可我听见有铃在响……”

林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与那顶邪异花轿之间无形的、冰冷的脐带。通道?这玩意儿就是打开通道的钥匙本身!他喉咙发干,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这…就是朱大小姐当年…坐着去地府的花轿!要离开这绣楼,躲开那‘九世嫁衣’……或许只能……再坐一次!”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坐进这顶凝练了新娘极怨、破碎重组的轿子?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

“嘻……”

一声极其轻微、清晰、阴冷、饱含无尽怨毒与疯狂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轿厢内响起。

不是想象,不是幻觉!

那声音穿透紧闭的轿门,穿透那漂浮的诡异盖头布,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蜗深处!像冰锥扎进鼓膜!

“嘻……”

又一声,带着一丝戏谑的恶意,粘腻湿冷,仿佛在欣赏轿外之人因恐惧而僵硬的姿态。

猩红的轿门帘纹丝不动。但挂着的西只遍布裂痕的铜铃,却陡然无风自动!叮铃——叮铃——!声音不再是清脆,而是如同腐朽骨节摩擦般滞涩瘆人!

血红的灯笼光芒疯狂跳跃!

那漂浮覆盖在轿门前的诡异盖头布上,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凸出一张模糊的、由血色丝线勾勒的女人脸孔轮廓。嘴角咧开到一个非人的角度,形成一个凝固的、毫无温度的笑意。阴风打着旋从紧闭的轿门缝里渗出,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让人窒息的……等待了九世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