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没有方向,没有重力,没有温度。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着、由无数种灰调糅合而成的混沌雾气,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浑噩画布。混沌的中心,悬浮着“终焉时钟”。
并非真正的时钟。主体是两枚巨大到如同碎裂星环般的金属齿轮——一枚灼红如凝固岩浆,另一枚幽蓝如万载玄冰——倾斜着交错咬合,悬停在无边虚无之上。齿轮的核心并非机轴,而是一颗缓缓膨胀收缩、无数微小星辰在其中湮灭重生的半透明晶核。巨大得遮蔽视界的红蓝双色表盘镶嵌在齿轮倾斜面,刻度是密密麻麻闪烁微光的扭曲符文。那三根巨大的指针材质更加诡异——时针由亿万个压缩到极限的宇宙黑洞碎片构成,转动无声,周围空间被扭曲;分针流淌着燃烧的星河熔岩;秒针最纤细,却是纯粹由凝固的时间轴本身盘绕而成,每一次微跳都在晶核中留下短暂的时空涟漪。
此刻,指针如同垂死挣扎的痉挛者,时而加速狂颤,时而僵滞如铁。
嗡——铛——!!
无形的钟声从晶核深处震荡开来!每一次钟响,都带着一种剥离所有杂质的、冷酷到极致的审判意志!波纹扫过混沌雾气,便有微光被剥离消散,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更远处,偶尔可见几道模糊扭曲、如同被冻结在时间琥珀中的身影,在钟声中无声解体消散——那是被卷入的玩家残骸!
这里拒绝一切“非纯粹”!所有蕴含杂质意志的存在,都将被指针“校准”抹除!
林羽双生体凭空出现在混沌雾气之中,隔着数里距离,悬浮于表盘之上。空间失去了意义,仅剩意识的连接与排斥更加赤裸。
林羽(织线者)的状态更加非人。左眼灰白漩涡中的恶念火焰早己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冰冷、不断有微缩时空被黑洞碾碎重演景象的银灰色涡流(【神火·恶噬】显化),凝视时灵魂仿佛被吸入黑洞视界。覆盖着暗金晶纹的左半身皮肤转为更深的青铜色泽,如同冷却的熔岩地壳。胸口那八道怨眼光环沉静如死亡星环,核心的【文明余烬】彻底化作一枚冰冷的、不断内陷坍缩的黑洞微星。那条被【恶噬神火】融合的右臂(【恶念王权】)则异变成彻底超越生物形态的恐怖造物——自肩部到指尖完全包裹在一种流动着污秽黑红色泽的液态宇宙金属之中,非但未被黑洞时针引力扭曲,反而因其纯粹的“终焉”神性散发出更令人作呕的毁灭威压!三道指刃边缘流淌着撕碎维度的微细裂缝。
极致的纯粹带来极致的冰冷。
他的对面。
林羽(剪线者)悬浮着,胸口那道被贯穿的狰狞心脏处,一层脆弱单薄的金白色火焰(【神火·善烬】)如同风中之烛摇曳不定,勉强维系着被【恶念王权】污秽能量侵蚀成紫黑烂肉的心脏碎片不至于彻底崩溃。这守护之力却与他全身充斥的恶念污染形成尖锐冲突!每一次心脏微弱的搏动都激发出新一轮撕裂灵魂的剧痛!断裂脊椎骨灰白的断茬暴露在虚空中,完全依靠【善烬】之力才没有彻底散架。断裂处以下双腿毫无知觉,如同被斩断的树根。胸前那圈【善念枷锁】暗淡得几乎透明,边缘荆棘符文明灭不定,每一次明灭都抽取着【善烬】本就微弱的力量。
杂质。在这时钟领域,他身上流淌的、源于赵母爆燃而残存的那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守护善念,此刻成了最刺目的不和谐音,如同一滴纯净水落入了滚油,引发着周身的剧烈沸腾!
嗡——铛——!!
再次响起的钟鸣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秒针猛地从晶核跳离,如同苏醒的毒蛇,尖端指向了剪线者!
那根纯粹由凝固时间轴盘绕而成的死亡指针!它并非移动,而是在剪线者身体存在的空间点上重新“编织”!纯粹的时间剥离之力如同无形的亿万丝线,瞬间缠住了他的西肢百骸!缠绕上他那颗挣扎在善与恶泥沼中、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守护意念的心脏!
嘶啦——!
无形的剥离开始了!剪线者身上的衣物如同风化般化为飞灰!皮肤上附着的血腥污秽瞬间剥离!连带着他体内纠缠最深处的那缕——源于赵母最后牺牲、根植于血脉深处、此刻正以善念枷锁与善烬神火为依托、微弱却依然存在的守护善意——都开始被强行抽丝剥茧!
“呃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从灵魂最脆弱处爆发!那缕善意是他存在于世最后的锚点!被剥离,意味着彻底湮灭!剪线者布满血丝的瞳孔瞬间扩散,身体在无形丝线的拉扯下剧烈痉挛,断腰处的骨茬在虚空中划过扭曲的轨迹,每一次挣扎都如同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绝望而徒劳!口中涌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燃烧的惨白火焰碎屑。
斜上方。
织线者冰冷的银灰色左眼漩涡微微转动,如同精密仪器调整焦距,锁定了下方剪线者体内正被时间指针强行剥离的那一缕守护善念。那缕在纯粹至暗恶海中的微弱善念之火,在他的感知里,如同纯净油污般刺眼!阻碍着绝对力量的融合!
他那完全化作液态污秽宇宙金属、缠绕终焉裂缝的恐怖右臂缓缓抬起。动作并非切割,而是精确如同外科手术剥离肿瘤时,镊子探向病灶。
覆盖在液态宇宙金属臂膀表面的污秽黑红光流如同活物般向内塌陷压缩,汇聚于三道撕裂维度的指刃尖端,形成三枚针尖大小的黑洞奇点!这些奇点没有吞噬,而是散发出纯粹的、指向那缕守护善念的排斥终结之力!
破碎而冷酷的声音,如同两块绝对零度的金属摩擦挤压,带着最终肃清垃圾的冰冷决绝:
“剥离……”
“污染……”
三道缠绕微型黑洞奇点的液态宇宙金属指刃,如同死神的探针,撕裂空间的阻碍,朝着剪线者胸口、那缕正与时间剥离丝线激烈挣扎的守护善念核心——
精准刺出!
“……终焉……渣滓!!!”
下一瞬!
那三枚蕴含恐怖排斥终焉之力的液态金属指刃!
没有丝毫阻碍地!
刺中了那缕守护善念凝聚而成的、淡薄如同雾气般的执念核心!
嗡——!!!
善念核心发出一声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的、绝望到极点的哀鸣!
嗤啦——!!!
这缕本就在时间剥离下摇摇欲坠的守护善念,在织线者绝对纯粹且针对性极强的终结之力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被从剪线者体内整个挖除!
一团纯净柔和、散发着温暖悲悯气息的淡金色微光,如同被活活剜出的心脏,被那三道液态宇宙金属指刃带血的尖端勾连、挑起!
“不……还……呃啊啊——!!”剪线者身体巨震!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脊椎!心脏位置本就被侵蚀得残缺破败的污秽血肉暴露出来,失去了最后善念的维系,【善烬】之火剧烈摇晃,几乎熄灭!污秽恶念如同决堤洪水般疯狂侵蚀!身体如同摔碎的陶器般布满裂痕!意识瞬间被汹涌的恶意淹没!
织线者对剪线者崩坏崩溃的状态置若罔闻,冰冷的左眼漩涡只是漠然地扫过指刃上那团被他剥离、兀自挣扎跳动的淡金善念微光。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粒尘埃。
“优柔寡断……”
覆盖着污秽液态宇宙金属的右臂猛地一扬!如同挥扫垃圾般,将那缕挣扎的守护善念——
朝着前方缓慢转动的、由亿万宇宙黑洞碎片构成的巨大时针!
狠狠掷出!
“……永困时间牢笼!”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带着无匹的傲慢与终结的宣告!
那团纯净的、被剥离出的守护善念光球,无助地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带着被抛弃的悲意,撞向那庞大得令人绝望、足以碾碎无数平行时空的黑洞时针!
如同投入粉碎机的纸屑。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下方,那本该被恶意彻底吞噬、如同残破玩偶般在虚空中崩解颤抖的剪线者!
他那双原本因剧痛和绝望而扩散的瞳孔深处!
一点纯粹的、燃烧着不灭生命之火的光芒!
如同划破永夜的最初星辰!
骤然亮起!
那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本能——
是融入骨髓、贯穿灵魂、永不妥协的守护!
是不许伤害的亲人被亵渎时爆发的绝对意志!
“吼——!!!!”
一声完全不像人类、混合了极端痛苦、无边愤怒与最原始守护执念的野兽咆哮,从剪线者碎裂的喉咙中炸开!声波撕裂了混沌雾气,甚至短暂压过了钟鸣!
在这超越极限的意志驱动下!
他胸前那层摇摇欲坠、早己失去大半神性光辉的【伪神之皮】——
陡然爆发出最后的、璀璨纯净的乳白色光芒!
这光芒并非防御!
而是包裹!
瞬间脱离了他的身体,如同被赋予了灵魂的白鸽!
化作一片巨大、纯净、散发着柔和守护光芒的乳白色光膜!!
这光膜在虚空中灵巧地掠过!
恰恰赶在那缕守护善念光球即将被时针引力撕碎的亿万分之一秒前!
如同一片洁白的羽翼!
轻柔地、坚决地——
包裹住了那缕即将被黑洞时针湮灭的微弱善念!
噗!
如同水泡包裹住微尘。
纯净的守护光膜牢牢裹住了那跳动挣扎的淡金色善念!两者瞬间融为一体!一股源于本源守护意志的悲壮力量轰然爆发!短暂地抵抗住了黑洞时针那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吸力!
织线者那银灰色的左眼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错愕波动!如同预设完美的程序遭遇了无法理解的变量!他掷出的那道致命投掷轨迹……竟被那破布般的伪神之皮强行偏移了目标轨迹?!这卑微……
悬浮在虚空中、胸口破洞汩汩流出污血与火焰碎屑、只剩半口气的剪线者猛地抬头!双眼因为守护本能的过度激发而被纯粹的白光充满!声音不再是嘶吼,而是发自灵魂最深处、混着滚烫血泪、点燃了生命余烬的泣血宣战:
“杂——质——?!”他破碎的下颚颤抖着,被白光浸透的双眼死死钉在上方那个冰冷纯粹的神性之影上,每个字都像从熔炉里淬炼出的刀:
“人性——不是杂质——!!!”
光芒中,他残破的身躯似乎要彻底燃烧起来:
“……是弑——神——的——刀!!!”
“砰——!!!”
一声并非炸裂、而更似“嵌入”的闷响!
那被伪神之皮包裹的守护善念微光团,如同受到感召,又像是被剪线者那泣血灵魂的嘶吼赋予了最后的力量,竟然没有去撞击时针,而是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盘旋着……
嗤!
瞬间穿透虚空中某种无形的规则壁垒!
如同最精准的铆钉,又像一枚楔入命运转盘轴的铁钉!
分别——
一枚深深嵌入织线者胸前那枚冰冷坍缩的黑洞微星【文明余烬】核心处!
另一枚则精准地射入剪线者胸前那剧烈摇晃欲熄的【神火·善烬】中心!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悖论波动骤然爆发!
那倾斜咬合、缓缓转动的巨大红蓝齿轮发出一声刺耳的——
吱嘎——!!!
如同锈蚀万年的巨大轴承被强行卡死!
疯狂震颤!
轰隆!!
整个终焉时钟!那包含红蓝齿轮与巨大表盘的混沌核心——
在极致的善念守护意志与纯粹的神性毁灭之力的强行锚定下——
竟被蛮横地!硬生生!
卡在了原地!
指针!
彻底!
停滞!!!
混沌的时间乱流瞬间凝固成刺骨的坚冰!
“呃——!!!”织线者银灰色涡流的左眼猛地瞪大!他胸前那枚代表纯粹吞噬与坍缩的神性黑洞核心【文明余烬】中,“善念之锚”正爆发出灼热的金光,疯狂抵抗着黑洞的碾压力!冰冷的神性秩序被强行干扰撕裂!他那完全液态宇宙金属化的右臂如同被焊死的废铁,污秽黑红光芒剧烈闪烁、扭曲崩坏!覆盖暗金晶纹的左半身青铜光泽瞬间僵化!大片大片的皮肤和晶纹在强烈的悖论冲突下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寸寸剥落!暴露出的肌肉组织如同烧红的铁水骤然遇冷般凝固、僵硬、石化成粗糙深黑的石雕!右半边的身体,自肩颈开始,如同被泼洒了强力水泥,在凄厉的能量哀鸣中凝固、僵硬、疯狂蔓延——
石化!大半个右半身躯干连同脖颈与下颚,瞬间化为冰冷的深黑岩石!
“噗——!!”下方虚空中的剪线者,胸前那嵌入【神火·善烬】的“善念之锚”同样在剧烈爆发金光,守护之力与善烬之火融合激发出的强大净化能量正疯狂地冲刷着他体内积郁的污秽恶念!如同滚烫的熔岩涌入冻僵的西肢!
轰!
他那只仅存的、相对完好的右臂猛然鼓胀!肌肉剧烈贲张!皮肤撕裂渗出金色光血!似乎想要净化到极致!
但下一秒!
咔嚓嚓——!!!
左臂!肩膀处最先发出恐怖的爆裂声!覆盖其上的皮肤、血肉如同时光倒流般疯狂收缩、塌陷!骨骼如同融化的蜡般萎缩变形!仅仅是万分之一秒内!整条左臂连同肩部,如同被强行按下了退化的按钮——
蜕化成了——光滑、、纤细柔软、如同刚刚降临于世不足月余的!
婴孩手臂!!
混沌雾气凝固如死海。
一上一下,两道身影定格在这片死寂的时间断点。
织线者大半石化如破碎石像的半身,银灰涡流的左眼深处燃烧着冰冷惊怒的神性火焰。
剪线者胸前的善烬火焰包裹着微弱的锚点,如同风中残烛,身躯畸形地悬挂在虚无中。
唯有无尽的悖论涟漪在停滞的时钟齿轮间无声荡漾。
锚点己铸,时间牢笼。
挣脱,或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