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雨丝细密如愁，阿牛蹲在电动车旁给轮胎补气，金属气嘴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被收缴的车钥匙。城中村的巷子里弥漫着霉味与饭菜香混合的气息，头顶晾晒的床单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落在他后颈，激起一阵战栗。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平台推送的午高峰派单提醒，他却盯着仪表盘上积灰的驾驶证卡槽，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出租屋的门虚掩着，小弟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小妹调制音效的哼唱声交织在一起。阿牛推门时带起一阵风，桌上的分镜稿哗啦啦翻动。"快来试试新关卡！"小妹摘下耳机，眼睛亮晶晶的，屏幕里像素小人正穿过灯火通明的虚拟夜市，"这次加入了外卖配送支线剧情......"话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阿牛阴沉的脸色，笑容慢慢凝固。

深夜的大排档飘来烤串的焦香，阿牛对着面前的啤酒瓶发呆。隔壁桌几个年轻人在讨论新上映的电影，笑声刺破潮湿的空气。他摸出手机，家族群里堂弟正在首播商业酒会，水晶吊灯下，高脚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通讯录，停在"爷爷"的名字上，通话记录还停留在车祸后那通暴怒的训斥。

"在想什么？"小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头发随意扎成马尾，手里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炒粉。塑料凳子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她把辣酱推到阿牛面前："小弟说服务器又升级了，下个月要参加国际游戏展......"阿牛盯着油亮的米粉，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你们继续吧，我可能......跟不上了。"

凌晨的出租屋寂静得可怕，阿牛躺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听着小弟轻微的鼾声。月光透过防盗网洒进来，在墙上切割成细碎的格子。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旧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记满驾考笔记，还有密密麻麻的送餐路线优化方案。现在这些字迹都成了讽刺，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心头。

白天的街道变得陌生而刺眼。阿牛漫无目的地骑着电动车，看着马路上飞驰的轿车，驾校招生广告，甚至连路边的交通标志都在提醒他失去的资格。路过曾经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新换的护栏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调转车头，冲进一条不知名的小巷。斑驳的墙面上，有人用粉笔写着"向前走，别回头"，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

游戏工作室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阿牛总是躲在角落，机械地做着最基础的绘图工作。有次小弟不小心说漏嘴："投资人希望主创团队能集体出席展会......"话音未落，小妹就用力咳嗽打断他。深夜加班时，阿牛看着两人默契配合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闯入者。

暴雨倾盆的傍晚，阿牛鬼使神差地来到老宅外。铁艺大门紧闭，爬山虎爬满了围墙。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在这里学骑自行车，爷爷偷偷在后面扶着座椅；十六岁生日，父亲把车钥匙塞进他手心，说"这是男人的浪漫"。而现在，这些都成了回不去的幻影。保安室的灯亮起，他慌忙躲进雨幕，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网吧通宵时，阿牛无意识地浏览招聘网站。金融分析师、家族企业继承人培训班、甚至是司机岗位......每个词条都像一张张大网，要把他拽回既定的轨道。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新闻推送：《青年创业者讲述失败经历》，视频里满脸胡茬的男人笑着说："摔得最狠的那次，反而让我看清了路。"

这天深夜，阿牛在天台抽烟。烟头明灭间，他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是小妹和小弟。"他己经一周没说过话了！"小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当初说好要一起走下去的！"小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只是迷路了，就像我们游戏里的主角......"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阿牛打开电脑。桌面上躺着未完成的游戏企划案，标题是《章语管》。他握着数位笔的手微微颤抖，却坚定地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暴雨中的十字路口，一个像素小人摔得遍体鳞伤，却伸手抓住了头顶的微光。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的眼眶。